去孙家拜访的那天，杜若一早便被初雪和岑妈妈拽了起来。
先是要沐浴更衣，换了件李子色宽袖短衫和兰花色竹纹拽地长裙。又被拉到泥金雕花镜台前梳妆，试了各种嵌宝石细雕花的金发簪或玉头钗都觉得不对，要么就太隆重了，要么就太简单了。太隆重了感觉恨嫁一般，太简单了又觉得不够重视。
最后选中一整套的玳瑁梳篦插在头上，确是合适。
看着被岑妈妈用茉莉花籽和珍珠粉混合的“珍珠香粉”涂得白花花的一张脸，杜若莫名想起了曾经看的电影。那里面，章子怡好像也是这样一张脸，然后小红唇像是要滴血一般。所以在岑妈妈将大红胭脂推过来的时候，杜若眼疾手快拿过了另外一盒粉红色的。
收拾妥当之后，杜若看着拔步床旁边落地穿衣镜里的自己，说不出来心底是什么感觉。
紧张吗？有一点，但是清晨的一杯芦荟花茶就将它吹散了；害怕吗，也不至于，若真是一位成熟稳重、知冷知热的良人，她倒也没有多少的抵触情绪；担心吗，也有点，若是像朱二公子一样的纨绔子弟，她虽然一皱眉老太太就不会让她嫁，但到底是又让老太太空欢喜了一场。
照着镜子转了个圈，杜若深深吸了一口气，往老太太那里去请安。
老太太仍旧是斜倚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立在墙角里的炕桌上摆着刚刚熬好的汤药，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草药味道。
杜若屈膝给老太太福了礼，然后褪掉鞋子上了炕，喂老太太喝药。
只不过四五日，老太太已经没有那天见孙夫人时的精气神了。满脸的倦容和憔悴的面色，半睁半阖的眼皮瞧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杜若喂老太太喝了两口，她倒是咽了下去，可还有有些溢出了嘴角，杜若忙用帕子给她擦拭，眼睛莫名就酸胀起来。
“姑娘今日好气色，这头是岑妈妈梳的吧。”祝妈妈上前一步，接过了杜若手里的汤碗。
杜若将头偏了一会儿，随即扬起了笑容点了点头，朝老太太柔声道：“老太太看着可好？”
许久，老太太张了张嘴，说了个“好”字。
祝妈妈忙在一旁看了初雪一眼，初雪明白过来，将杜若拉下了床，“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过去，也好早些回来不是。”
杜若没敢出声，低头看着初雪给她穿鞋。
行至二门，杜若坐上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跟着来的岑妈妈和初雪坐着后面一辆翠幄清油车。每辆车旁跟着两个小丫头随行，然后便扬了马鞭，奔着柳荫胡同去了。
安平城是天子脚下，繁华鼎盛，各处叫卖和人声喧哗不绝于耳。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车子停在孙府的大门口。
早已有婆子和管家在门口张望，见她们的车马来了，忙迎了上来。后面的岑妈妈下了车来拿着帖子和那管事的婆子说叨了几句，然后相互见礼，说笑着，又指挥着车马进了大门旁西角门。约走了一刻钟，又停下，换乘了一顶由四个婆子抬着的平顶轿子。
一路左拐右拐，杜若连扒着轿帘张望的心气都没有，只想着快些结束这次行程，然后回去陪老太太。
这会子，轿子已经落地。
初雪扶着杜若下了轿，即刻便听见了孙夫人的笑声，“我这等的呦，还想着姑娘是不是不愿意来了呢。”
杜若连忙福礼，然后让初雪送上了带来的礼物——是一件玛瑙石雕的“鸿运当头”的金鱼摆件，应着孙家的两位公子是极好的寓意。
这件摆件是祝妈妈拉着杜若去老太太的小库房挑的，因为已经受了孙夫人的礼，所以这一次去做客，手笔必须花的大一点，哪怕婚事根本没有谈成，也不能失了杜家的颜面。况且孙家和杜家也算是交好，就算是杜若没有嫁过去，过了一年半载，兴许三小姐或是四小姐也会有可能嫁过去，这次送礼是件一劳永逸的事情。
孙夫人让人接过了礼盒，携着杜若的手便进了厅堂。
原来这里已经是孙府的内院，是孙夫人日常起居的萍轩苑。一连五间正房一字排开，两间可以算是耳房的房间也和正式的厢房一般。孙夫人领着杜若来到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坐，让人奉上上好的碧螺春。杜若啜了一口，尝出是洞庭碧螺春，柔中带着甘甜，便多饮了一口。
“我那二姑娘是个任性的脾气，若是等会有什么话冲撞了姑娘，不要在意。”孙夫人抿着嘴微微的笑，扫了眼今日杜若的穿着。
杜若嫣然的一笑，“孙夫人客气了，我与二小姐年纪相仿，又都好写字，定是能聊得来，孙夫人放心好了。”
孙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瞥了眼小桌上的立式钟表，已经是上午11点了。
“去看看语嫣好了没，怎么能让客人在这里等她？”孙夫人正说着，外面已经听见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隐约的铜铃声进了屋来。
“杜若可是来了？”
孙二小姐一进门便嚷了一句，屋内的众人顿时一惊。就算杜若是杜家的表姑娘，但也不能这样直称名讳，再看那孙夫人，脸上便是一层略带着无奈的愠怒。
“怎么能这么没规矩！”孙夫人娇嗔的训斥着，然后给杜若介绍，“这就是我那淘气的二姑娘，语嫣。”
可是那孙二小姐并没不在意，也不怕那孙夫人，反而灿然一笑过来拉住了杜若的手，“我可是盼着你来呢，但是刚才被我那大哥哥绊住了脚就来迟了。要不然，我定是要到那二门迎你去的。”
杜若被孙二小姐拉了起来，见她这样盛情，不禁笑了起来，“妹妹欢迎我来就好，我害怕妹妹有事不愿见我的。”
“怎么说话都是这一个腔调，客气得过了头，跟我母亲一样。我若是不想见你，又怎么会亲手给你下帖子呢？”孙二小姐明媚爽朗的笑容挂在粉嘟嘟的脸颊上，让人顿感亲切。
杜若看了眼嘴唇微翘的孙夫人，还没说什么，已经被孙二小姐拉了出来。
孙语嫣穿了件月白色贴身的短衫，外罩着一件洋红抹胸高腰束裙，系在胸前的粉色带子飘在身后，像是一只翻飞的蝴蝶。
不知为何，被孙语嫣拉拽着跑了这几步，杜若突然觉得格外的轻松自在，空气也清新了，天气也晴朗了，连日来的郁结心情也舒解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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