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渐渐走远的人影,杜若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
可是这一泄气,仿佛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散去了似的。杜若靠着墙壁,有些筋疲力尽。
“跟在朱二公子后面的那位公子是谁?好像没有见过。”初雪拨开箩蔓藤的缠枝出去看了看,见都已行远,将杜若扶了出去,“要不要等会我去问问水禾?”
水禾是三少爷杜晟睿贴身伺候的丫头,初雪和她又有不错的交情,朱二公子带着什么人来拜访,想必等会子问过水禾就清清楚楚了,可是……
“不用了!”
这句话很唐突,倒是吓了初雪一跳。杜若抿着嘴角笑笑,口气又缓和了一些,“不用了,世上那么多人,和朱二公子认识的又何止这一两个,问了又如何,我只想和朱二公子保持着远远的距离,最好是没有任何瓜葛。”
这是杜若的心里话,虽然有些言不由衷,但是朱二公子带着朋友一起进来,想必那人就是和他要好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不能以此来断定那位公子的人品,但是这中间有个朱二公子横在那里,想来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妙。
初雪没有再说什么,跟在杜若身边的这几年,她已经十分熟稔杜若的脾气。她不想去做的事,多说无用。
再说现在这个时刻,也不是想这些旁七杂八的时候,应该将精力都集中到如何应付朱二公子上。
想到这里,初雪又开始隐隐不安,不知道朱二公子来找三少爷,会说些什么呢?
“姑娘,要不我还是去问问水禾,看朱二公子他……”
杜若停住脚,回望着她,灵动的眸子像是一波清水激起了涟漪,初雪哽了下喉咙,等着杜若说话。
“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露面的好。那里,想必聚集了不少的耳目呢。”杜若指指杜晟睿院子的方向,轻笑一声,缓步往锦春堂去了。
想来也是,刚才在三少爷那里,二小姐的话几乎可以说是公告天下了,难免有那些好事之人在那徘徊。这个时候过去打探消息,万一被人看见,可就有口难辩了,还是姑娘的名声要紧。初雪再次回望了一眼三少爷那个方向,吐了口气,快步跟上了杜若的脚步。
回到锦春堂,老太太身边的三等丫头茹儿正和一个穿翠绿比甲的小丫头玩翻绳,见了杜若过来,忙站起身来行礼,道:“大太太和大奶奶在里面呢。”
杜若一愣,笑着点了点头。
站在正屋门口,撩帘子的小丫头往里报了一声,“表姑娘来了。”
杜若随即莞尔,这都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但凡屋内有人,这些个通传的丫头都会这样称呼杜若,其实也就是在提醒她,这屋里有其他人,她需要先做好了准备再进来。
老太太没在正屋的罗汉床上坐,看丫头的站位,原来都在西次间里。
大太太穿着孔雀绿洋缎撒花褙子,背脊总是挺得直直的,梳着堕马髻,神情桀然地坐在西次间里临窗大炕的次首。挨着她,坐在靠墙扶手椅上的大奶奶,穿着簇红妆化褙子,略施粉黛,梳着茴香髻,头上赤金步摇的金穗子在耳朵上方摇晃着,衬得她很是秀丽。
杜若给她们福礼,坐到了老太太身边的杌子上。
老太太眼角带着笑意,扫了眼杜若臂弯里的披帛,笑道:“刚我们正说着,十月十二,你二妹妹玥琪就要嫁到侯家去了……”
“这么快?原不是定的明年吗,怎么提前了?”杜若看了一眼大太太,她昂着头,鼻翼微微翕动着,看着似乎并不想回答。杜若又看向大奶奶,她犹豫了片刻,才吞吐出来,“侯家的大少爷年底要放外任到徽州,所以婚事就要往前提一提了。”
去年和侯家定了亲,将二小姐玥琪嫁与侯家的大公子,本是定的明天夏初完婚,没想到事情变得如此,再过不到两个月,玥琪就要出嫁了。难怪大太太脸色僵硬,玥琪一直是她的心肝肉,提前了婚期还可,可是一结婚就要跟随夫君外任,离亲别友,实在是让人不舍。
“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侯家大少爷那是升迁,咱们二姑娘过去了是去享福的。”老太太抿了口茶,安慰着大太太。
大太太“嗯”了一声,神情仍是不自然。
“既然你二妹妹十月就要完婚了,咱们这边的请帖本是想请袁先生代写的,可是他今日告假回了扬州老家,既然他是你师父,想必得了他的真传,你二妹妹的请帖就由你来写吧。”老太太慈祥的看向杜若,目光矍铄,不容人质疑,杜若眨了一眼,忙应了下来。
大奶奶用帕子掩了掩嘴角,道:“那姑娘既然答应了,回头我就派人将帖子和名单给姑娘送来了。”
“那多劳烦,想必大奶奶那边还要张罗二妹妹出嫁的事情,人手定是不够的,还是我派人去取好了。”杜若起身微微福礼,那大奶奶看着,倾了倾身,只好应了。
此事已定,大太太应景似的对杜若道了两句谢,然后和大奶奶便告辞了。
她们刚走,祝妈妈就回来了,杜若将二小姐的事告诉了祝妈妈,祝妈妈不免又红了眼圈。
“哎呀,时间真是眨眼就过去啊,如今二小姐也要出嫁了。我记得大小姐出嫁的时候,她才那么大啊。”祝妈妈比划了一下,忙用帕子拭了下眼角。
“瞧你说的,照你那么比划,玥琪如今也是小孩子啊。”老太太笑了起来,然后问了杜晟睿的事,“他老子果真下狠手了?”
提到三少爷,祝妈妈脸上一绷,道:“哎呦呦,还不得一个月下不了床。”
“男儿家,不打不成器,睿儿也实在调皮了些。既然这样,你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今儿就见不到你了呢。”老太太拿着祝妈妈取笑,像个老顽童一般,口气酸溜溜的。
杜若在一笑望着老太太,虽然她的眉眼还精神着,可是身子骨却已经不再硬朗。瘦下来的皮肤在脸上松垮垮的,每次笑都堆起很多皱纹,虽然看着慈祥,却无故衰老了许多。皮包骨头的手背上突起了很多青筋,让人看着触目。
果真就如初雪所言,老太太就挨不到明年开春了吗?
“老太太就爱拿我取笑,小的时候睿少爷养在老太太这边,我还不是一步步看着他长起来的?”祝妈妈给老太太换了热茶,又道,“平远侯的二公子来拜访睿少爷,睿少爷非要见,被抬着去书房了,我就回来了。”
说完,眼神飘向了杜若。
杜若注意到,却没有回看她,仍是将目光锁在老太太身上。她深怕一对视,心里的那阵惶恐就泄露出来了。
老太太紧了紧颜色,“平远侯的二公子?禅月寺遇到的那个?”
杜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老太太的目光就耐人寻味起来。
借口回去写玥琪的请帖,杜若只说笑两声便回了跨院。夏堇脸上捂着凉帕子正坐在屋檐下面,跟做着针线的郁香说着话。杜若进了院来,夏堇就忙迎上来。
“听说朱二公子来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杜若掀开夏堇的帕子瞧了瞧,见已经消了肿,心中放下些来,“我看见他了,还是那样子,典型的纨绔子弟,这时节还执着扇子呢,想必又是从哪里淘来的宝贝。”杜若有些鄙夷,回了她自己的跨院,她的神色表情不自觉就放松下来,也不用顾忌些别人。
夏堇气鼓鼓的编排了那朱二公子几句,一边给杜若换了衣裳,一边说起在杜晟睿那边的遭遇和二小姐的婚事来。不免又嘿嘿坏笑了起来,“二小姐这下可傻了眼,她本来就不想嫁,如今婚期又提前了,估计她一回去就要闹呢!”
岑妈妈端了糖水进来,听闻了几句,打断她们的玩笑,“侯家大少爷到徽州去做按察使,那可是官升一级啊。那里天高皇帝远,按察使可以说就是地方的‘太上皇’,二小姐去了那里还有受苦的?再说徽州有咱们的老宅,到了那边,二小姐也不会受委屈。”
夏堇和杜若初雪对视了一眼,过来挽了岑妈妈的胳膊,“可是架不住咱们二小姐根本就不喜欢那侯家大少爷啊。再说又没有见过面,脸上到底有没有麻子还不知道呢。”
“哎呦,侬这个丫头,嘴是越来越贫了!”岑妈妈拧着夏堇的耳朵,怪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时门口的郁香调高了声调说道:“水禾怎么来了,快来看看我今日描的花样子可好?”
“等会再看吧,我是来给你们姑娘捎句话的。”说着,水禾已经进了屋。
杜若忙迎出去,“水禾怎么过来了?是不是三哥那里有什么事?”
水禾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在犹豫着杜若身边的这些丫头和岑妈妈,眼神不安的望着杜若。杜若明白过来,携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东次间去说话,还掩了门。
水禾这才放下心来,小声说道:“我们爷让我给姑娘带句话。”
说着从袖管里掏出了一块圆形腰佩塞进杜若的手里,倾过身来,“爷说:诸事放心,他已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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