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粉色空襦裙,深梅色褙子的小女孩手持长鞭,将一丰神俊玉的男子护在身后,朝那些狂蜂浪蝶水眸相瞪,却向身后人道,“翼哥哥,涵儿可不是个乖女孩,所以,翼哥哥可要离那些什么闺阁千金乖乖远远的……”
“你们这些人,真差劲,翼哥哥的字有那么难看么?”女孩抖着手里称之为作弊的绢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蝇楷小字歪七扭八,“老六,你可是真不乖,这字迹明明就是你的嘛……”
“爹爹,这卤蹄儿涵儿可是跟奶娘学了好久的,你只许吃一个,翼哥哥习武很累的,要多吃才好。”女孩挥舞着胳膊,看着爹爹欲伸出的手啪的打了一下,嘟嘴教训道。
无论是被持鞭女孩护在身后,咧嘴直笑的稚童,还是在上书房被皇上责罚只能隐恨的少年,或是每日里偷偷光着臂膀习武的俊朗男子。
每每在听到那一腔暖意时,都会心一笑,回眸时,她永远站在那里,狡黠地眨着细长的凤眼,一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道,“涵儿累,翼哥哥陪我坐会儿。”
他就会像受了蛊般,挥毫着满心欢心,洒着汗水,奔至她身边,任她踮着脚尖,心疼的擦拭额迹的汗滴。
“翼哥哥,不用这么辛苦,你是不是皇上,我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守着你,所以……不要让自己这么累,涵儿会好心疼。”哽咽的话语在以为他睡着后呢喃出声,呛的男子喉咙干涩鼻腔酸热……
如今,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赤漓单翼有些不敢相信,那些美好的日子被自己亲手葬送,成了再不可享受的回忆。
他该死,可涵儿更该死,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战无娣。”赤漓单翼无力的身子蹬蹬退后几步,重重的坐下,嘶哑的嗓音如寒天腊月里的农夫,希冀着挖出被大雪掩埋的食物般,又如恶狼般狠厉。
“是,草民在。”无形中的压力,几乎让无娣肩背佝偻,双臂撑不起身子。
这就是帝王的霸气,像一禀剑,森寒的刃口滑着肌肤,看似亲昵却充满着接近死亡的恐惧,无娣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起了一颗颗粒子,血液几乎要冻着了,那股迫力却变淡了,化作一声叹息,无奈与追恨。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无娣的颈子似乎是被方才冻住了,稍一动,便怕会发生嘎吱一声脆响掉落下来。
“皇上命你抬起头来,你怎生还低着头。”万德全经了方才,也是满身汗漜,把拂子往胳膊一置便走到跟前,“你这……”回眼瞧皇上还等着,便要用拂杆子挑起着无娣的下巴,让其抬头。
无娣本能抵抗,头一转,偏了回来时便目光熠熠的与赤漓单翼对看着。
一入目,那赤漓单翼竟是茫然无措的,目光马上找着万德全,像是着急的孩子,急需安抚。不待万德全走回他身边,几个跨步便捉着无娣的双臂将他提了起来。
“你,叫声翼哥哥……”
“皇上。”万德全惊的老脸煞白,转头看向无娣,使劲打着眼色儿,却见后者也是一脸怔忡。
“翼……翼……哥哥……”无娣是被吓懵了。
突如其来的转折,那个冷厉的让他如置冰窑的皇上,忽然捧起她的双臂让她叫着一个听起来很是亲昵的名讳,只是看着那双迫切的眼睛,里面的犀利、激动,他便是像被催眠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张嘴了。
可话出口后,那随之而来几乎要将她箍碎的怀抱却让她如梦惊醒,挣扎道,“皇上……草民…草民……”
“闭嘴。”赤漓单翼闭起双目,轻轻的却狠狠的吩咐道,手里的力道却似要嵌进怀里的人肉里般用力再用力,“不会再让你跑了,不会再放手了……”
愣是一向被诩为神童的无娣,也是不知所措,只能蹙眉忍受着碎骨般的疼痛,苍白着脸看向一旁的万德全。
此时,又有谁敢打扰?
“皇上,七皇子求见,在御书房候着呢。”殿门外跪着一名身形瘦小的太监,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却是声色清朗。
缓缓的,无娣以为皇上会动怒时,身上的力道却减了,他酸痛的身子猛然失力,脚步踉跄的被后面候着的浅秋扶在怀里,看着方才似着了魔一般的皇上越过他,大步离殿而去。
万德全抹了把汗,一甩拂子跟了上去,眼看着离去的皇上却在即出殿门前停了下来,道“如若无事,娣儿可在宫中四处走动一番,若洵儿得空,便找他陪同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连无娣跪身谢恩的机会都没留给。
步步紧随的万德全心里像有两只手擂在敲击着,嘭嘭嘭嘭……
“德全。”赤漓单翼猛的转身停下步子,惊的万德全急急缩回步子站稳,“他……他是不是很像……”他的声音有些焦急,竟失了一向帝王的稳健。
万德全心里一惊,忐忑着不知如何作答,“这……这,皇上……”
“德全,你……不用做难,朕知道……朕知道……”赤漓单翼那股精神泄去,像失了气力的老牛,迈着苍茫的步子向御书房走去。
万德全鼻腔一涩,张口却结舌,只能暗自摇头,紧步跟上。
皇上啊,莫不说那是一名男儿之身,即便是为女子,您又怎会罔顾涵儿小姐亡灵将她收入**,去折磨您呐!老奴幸之啊,幸之他是男儿之身……
赤漓单翼矛盾着,抚着鬓角生霜的发丝,低叹声气便随着小太监掌灯,一深一浅的离开栖梦宫围区之内。
“少爷,皇上这是……怎么了?”浅秋蹙眉,一脸忧色,方才一刻钟的时间,简直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交战,室内的气温也游走在冰川与岩浆之间,差点要绞碎了她的肉身了,而七皇子的求见,或许并不是凑巧所至。
她看向一旁的少爷,却见他也是一脸忧思道,“我不知道,但是,这个皇上……有个天大的秘密,关系乎我娘亲的。”无娣几乎已经肯定了心中猜测了。
皇上的失常,抱着他喊着涵儿,离去时踉跄地脚步,任何一点都不由的让他脑海里浮现出娘亲二字来。
他呢喃的涵儿二字,无论是故意与否,都在告诉着他,皇上与娘亲的关系非浅。
无娣陡然想起解围的七皇子,不由看向一边拍着胸脯吁了口气的冬荷,勾起唇角道,“冬荷,这次多亏你了。”
冬荷一怔,脸色有些僵硬,急忙跪下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主子饶命。”
“不用磕,主子这条命,指不定还是你救的呢!”无娣看看空旷的门外,只有半人高的鲜植,止不住视线远眺,天际漆黑,团星璀璨。
浅秋扫了冬荷一眼,神色复杂,“虽是主子谢你,但却也要辨得好歹才是,今日你搬来的这是救兵,明日搬来便也可成仇敌,宫中的生存之道,你是比我们知晓清楚的。”
无娣拍了拍浅秋的手臂,道“去准备热水吧,我想沐浴歇息了。”话毕,余光扫到一旁战战兢兢的冬荷,徐步走近,“浅秋说的倒也没错,只是你的主子爷把你交待在我这,那你的命便也是交由我处置了,这是生?是死?虽我入宫为质,但若这栖梦宫里少了个丫头宫女的,却也不是件多大的事情。”说完便转身离去。
听着离去之人的衣料摩擦声,冬荷身子一瘫,软在地上,不多时便捂着脸嘤嘤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