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休息了一会,醒来已是酉时,不敢耽搁半分,择了件紫丁香色的烟笼月华高腰裙,象牙白色对襟窄袖绫缎短袄,对襟以及袖子上镶了紫丁香色的宽滚边,绣了细细密密的银丝勾勒白莲,又命芸舒梳了家常的垂鬟分俏髻,在发顶簪了淡粉珠花,收拾好衣装,携芸舒,芷兰前往芦花轩去看颜才人。芦花轩较之水云涧更显奢华,桌椅器具一应的暗红桃木雕水仙暗纹,更多了些许娇媚,虽则桃木不若紫檀木珍贵,但胜在簇新,油光锃亮的倒衬得正殿亮堂堂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颜才人才从西暖阁出来。穿了橘红色的交领广袖襦裙,裙摆上绣有大朵大朵的蔷薇花,挽了回心髻,髻前簪了两支云形鎏金钗。这颜才人长挑身材,俊眼修眉,说不上多美,只是眼中似有一股暗流,妩媚动人,使人不觉沉沦,再衬着这鲜艳的橘红,纤腰不盈一握,行动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
颜才人十指纤纤捻着有些不合时宜的纨扇,素白的扇面上绣着银盘一般的大红牡丹,道“让苏妹妹久等了,入宫的时候路途遥远,倦意甚浓,所以便多睡了会儿,妹妹别介意啊”。颜才人说着,用纨扇微微挡了下口鼻,像是打了个哈欠一般,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的打量了苏瑶一遍,见其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衫,更是语带不屑。
“颜姐姐客气了,妹妹闲来无事,多等一刻也是无妨的”,苏瑶谦卑的说。
“嗯,苏妹妹真是娴静有礼,倒是姐姐我怠慢了,玉扇再为苏更衣续杯茶”,颜才人扭身吩咐身边的小宫女道。
“颜姐姐且慢,姐姐款待,妹妹本不该推辞,只是是时候去参见长忆宫主位凌婉仪了”,苏瑶抬手阻止了玉扇拿走她的青花瓷茶盏。心里却狐疑不已,颜才人家世位份都不甚高,可入宫后却表现的嚣张不已,想来此人的来历非同一般。
“苏妹妹也太过紧张了,这长忆宫还没有正三品以上的妃子,也就谈不上什么主位不主位,不过是现如今这长忆宫里她的位份最高罢了,将来谁是主位还不知呢?”颜才人笑望着长忆宫清秋殿的方向讽刺的说道。
苏瑶微微一愣,心内诧异颜才人不过是正六品通判之女却会如此目中无人,竟然连高她四级的婉仪都不放在眼里。但在面上不便表露,只默然等候。
颜才人见苏瑶不再多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少不得还要去拜见凌婉仪,但还是禁不住借物讥笑,指着手中的纨扇道“看看这纨扇,明明早已过了时节,不过是这一日奔波便又觉得有了些许热气,拿出来扇上一扇罢了,过了今日,便是再也用不上了!这便如宫里过了气的妃嫔,也许纨扇明年夏日里还有用的上的时候,可是女人却是不同的。”边说着,边将纨扇甩给一旁随侍的宫人,紫色的流苏从其素白的手指间流过,甚是美艳。
苏瑶垂着头,在一旁不置可否,这样的话若是传了出去,莫说是得获盛宠,便是得见圣颜都难了,苏瑶没有什么可倚仗的,没胆子接颜才人的这一句,只得眼观鼻,鼻观心,似没听到一般,静静站着。
颜才人见了苏瑶怯懦的模样,轻蔑道“教你这些不过是看在与你同宫而住的份上,这样没胆色,小家子气的,看着便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你家里是递了多少银子,才将你这般模样的人送入宫的!”
苏瑶依旧抿着唇不说话,周围随侍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这样的话传了出去,小主得不了好,他们在一旁侍候的也得不了好,颜才人扫视了一周,忽觉自己的话有些过了,却又拉不下脸来,少不得自己摆了台阶来下,道“罢了,罢了,我也懒得与你计较,你能懂便懂,便是不懂也不要出去乱说给别人听,知道吗?我可不是什么人都教的。”
苏瑶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等着颜才人与她一同去拜见凌婉仪。
进入清秋殿的时候,已是传膳的时辰了,只见凌婉仪从楠木架子绣紫气东来屏风后缓步而出,上罩一五彩刻丝石青雪锻长衫,下着米色羽缎撒花长裙,弱柳扶风,很是纤弱,虽是家常的打扮,但仍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娇俏,想必是个温婉女子,竟并未怪罪苏瑶与颜才人的姗姗来迟,更吩咐了与她一同进膳。席间凌婉仪只淡淡吃了几口白粥,便微咳不止,嫩如白雪的两颊更添上些许红晕,侍女轻莲忙在身边侍候,凌婉仪缓了缓,用帕子轻拭额头细密汗珠道“我身体不适,就不久留二位了”,苏瑶原心里有着多般不解,正没什么食欲,听此言后,便与颜才人一起行礼告退了。
缓步向外走去,颜才人笑言道“还真是个多愁多病身,白白占了个婉仪的位子”。苏瑶在其身后愣了一下,如今只刚刚跨出暖阁,这样说话凌婉仪如何能听不到,脚步微顿,只扶着芸舒的手,默然不语。
再说殿内的凌婉仪也听到了颜才人的嘲讽之词,身边的侍女轻莲低声道“小主,要不要奴婢去给颜才人讲一讲宫规礼仪?”
凌婉仪作势又咳了几声,被殿外的颜才人与苏瑶听得真真的,颜才人斜睨了殿内一眼,扭动着水蛇腰出去了,凌婉仪见她二人出了殿,方才正一正神色道“看这架势,颜才人便是那蕊夫人的表妹了,赶得这样巧,竟分到长忆宫来了。现下也说不好是皇后还是蕊夫人刻意为之。如今咱们屈居她之下,还是安守本分的好,再熬上一年便守得云开了。”
轻莲无奈的应了一声,只道“奴婢是替小主委屈的慌,凭她个才人的位份,便这样骄横,若要放在之前,莫说她是个才人,便是个正三品的贵嫔,小主您又何尝放在眼里,您没看到她与那苏更衣,一进殿门,眼瞅着就像一个主子一个奴婢是的。”
“苏更衣看样子是个懂事的,谨守着本份的模样。”凌婉仪淡淡道。
“这人心难测,谁又说的好呢?当初粹华宫的蕊夫人不也是整日里小心翼翼,柔柔弱弱的样子,连小主和涵小主都被蒙蔽了,凭白的被她那样的人欺负了去。奴婢看着那苏更衣与当初的蕊夫人性子倒有几分相似,听说家世门楣也是很低的。”轻莲在一旁叙叙道。
凌婉仪低低的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这厢苏瑶出了清秋殿门,便被一阵风吹得有些凉意,刚要紧紧衣衫,一个天青色织花的斗篷已经披在她的身上,苏瑶转过头,芷兰微笑着看着她,并帮她巧手挽了个蝴蝶结。苏瑶心里很是感激,原没想着水云涧的宫人会待她多好,难得的是掌事太监陈云和掌事姑姑芷兰并不轻待了她,于是感激一笑。
颜才人那里见苏瑶披上了斗篷,再看看她的婢女玉扇和玉坠手里空空,便厉声道“一群蠢材,都不知道自己的本分了吗?”
玉扇和玉坠立刻下跪,哆哆嗦嗦地言道“奴婢知错,还求小主宽恕”。
颜才人冷哼一声道“真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还没罚呢,就求宽恕了?不严惩,我看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做奴婢了!来人!拉下去掌嘴,打到见血为止!看还知不知道身为奴婢的本分”。
玉扇和玉坠听了,也不敢求饶,只一直落泪,并言道“奴婢知错,以后必当尽心侍候小主”。
芷兰扶着苏瑶的手紧了紧,示意苏瑶闲事莫理。苏瑶会意,把手微微搭在她手上,向颜才人福身道“夜暮微寒,颜姐姐切莫动气伤身,妹妹不耽误颜姐姐处理本宫事务,先告辞了”。
“嗯”,颜才人并不看苏瑶,便气势汹汹的带人离开了。
苏瑶带着芸舒,芷兰回到水云涧,芸舒说道“那颜才人当真厉害,不过是披件斗篷这样小的事情,便要掌嘴直到出血,虽说玉扇与玉坠并非她家带的丫鬟,可怎能如此狠下心肠!”
“她是要在这个宫里树立威信,在凌婉仪的宫门前处置婢女,是给咱们所有人看的,只是……”苏瑶微微沉思着,看向芷兰,芷兰会意,在苏瑶身旁说道“这颜才人虽只是通判之女,可颜通判是蕊夫人的远房表亲”。
原来如此,如今这后·宫中蕊夫人是除皇后娘娘之外位份最高的妃嫔,也是当下最得宠的妃子,据说十日里总有三四日是在粹华宫里陪着她的,连皇后都要给其几分薄面,这也就难怪李德顺对颜才人百般奉承了。在蕊夫人之下还能分得皇上几分宠爱的还有棠昭媛,敏修仪,静贵嫔,韵容华等人,算起来得宠的失宠的上下加起来有30几位,加上这次新近的10位,这后·宫中40多个女人在争一个男人。从今后的日子,该是怎样的明争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