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一身靛蓝色米白雪锻滚边宽幅大袖宫装的太后放下手中的木鱼,淡然优雅的起身,又向佛堂上供着的观音菩萨垂首作揖。
“王嬷嬷,你没有什么话要和哀家说吗?”太后扭身在小几子前坐定,闭目养神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儿,老奴并没有什么事情!”王嬷嬷谄笑着道。王嬷嬷是自小跟着太后入宫的,太后向来拿她当自己人,慈安宫的任何消息,任意的事情,都要经过她的手或是她的眼睛。
“是吗?”太后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手中的翡翠佛珠不断转动着,发出‘噼啪’的声响,太后的声音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听得王嬷嬷的心里直打颤,但想着自己多年来的劳苦功高,王嬷嬷还是状似平静的答道“皇后娘娘贤良淑德,端庄大气,将后·宫中的一切事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当真是没有什么事情!”
“先前凌贵嫔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你也说宫里很安稳,若不是凌贵嫔在冷宫中自裁,哀家这个老婆子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太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盯着王嬷嬷道。
王嬷嬷见状,急忙跪地道“老奴知错,上次凌贵嫔的事情,确是老奴的罪过,老奴只想着太后您要颐养天年,而皇后娘娘是您的娘家侄女,自会帮您料理好宫中的事务,不劳您操心费力的!”
太后对王嬷嬷跪地的行为视而不见,随身侍候太后的瑾萱与瑾薇二人恭谨守礼,连大气都不敢出。王嬷嬷是太后跟前的老嬷嬷了,这慈安宫中的事情,哪一件不是王嬷嬷经手的呢,太后这会子对王嬷嬷动怒,看来是真的气坏了。
太后盯着王嬷嬷半晌,旋即闭上了眼睛,继续一颗颗转动着佛珠,淡漠道“你也跟着哀家许多年了,是时候荣归养老了,瑾萱,给王嬷嬷带上白银千两,送她出宫去吧!”
“太后!”王嬷嬷被吓得瘫坐在暗红色龙凤纹的地毯上,她这一生没有嫁人,追随太后左右,没成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出宫!她一个没有嫁过人的老姑婆,出宫谁会理睬她。
“太后,老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太后,还请太后看在老奴伺候了太后您一辈子的份上,给老奴留些体面吧!”王嬷嬷拼命叩首道。
“体面?这是哀家给你最大的体面了!”太后慢慢的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跪地求饶的王嬷嬷道“你到现在还跟哀家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哀家确实没什么体面好给你的了。凌贵嫔的事情哀家就警告过你一次了,谁知你不知悔改,你自己都不要体面了,哀家就是想给也给不了你了。”
王嬷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凌贵嫔的事情是老奴做错了,可后来确实没有什么事情了,不知道太后您是听了哪个小贱人的谗言,这样容不下老奴啊。老奴自打太后三岁就跟在身前服侍啊,后来又随您进了宫,在宫中苦熬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瑾萱与瑾薇都默默垂下头去,不敢多言,她们二人见到了王嬷嬷这般落魄模样,一旦被留在宫中,她二人怕是就再也不能在宫中服侍了。
太后将手中的翡翠佛珠一把拍在小几子上,翡翠珠子瞬间崩落,在小几子上,地毯上滚动着,“够了!像个泼妇一般在慈安宫中大吵大闹,亏得你还是宫中的老嬷嬷了,这点儿规矩礼仪还要哀家教你不成!哀家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将王太医给哀家带上来!”
“太后!”王嬷嬷听闻王太医的名字,如炸了毛的野猫,眼神惊恐的看着太后,身体控制不住的打起了哆嗦。太后能从一个小小的贵人坐到太后的宝座上,若说从未用过手段与心机,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王嬷嬷从来没想过,有一日太后会将自己的聪敏用到她一个嬷嬷身上。
“太后,一切都是老奴的错,跟王太医没有关系啊!求太后饶他一命吧,老奴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老奴的哥哥家只剩下这一棵独苗了,不能毁在老奴手里啊!”王嬷嬷此刻被吓破了胆,膝行了几步,跪到太后跟前,拽着太后的衣裙声泪俱下。
宫中服侍的宫人大都跟太后久了,没有将王太医提上来,默不作声的退出殿外去。
太后叹了一口气,”当初是你自作主张将那孩子弄进宫来,你当初怎得不想想那是你王家的独苗,你在宫中的日子也久了,这花无百日红的道理,难道还看不明白?哀家当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看在那孩子还算老实本分的面上。没成想竟然让你们这样钻了空子。这些年你这个侄儿替皇后办下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情?你真当哀家的眼睛是瞎的吗?哀家是老了,也倦了,厌烦了宫中的争斗,既是做了太后,便想着安安稳稳的过上几年。可你们呢?最近愈发的肆无忌惮了,凌贵嫔被逼死在冷宫里,蕙昭仪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涵妃如今生死不明!你们还想做什么?”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只轻轻的摆了摆手道“去吧!再说下去,哀家怕是连你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了!你好自为之吧!”太后说完,扭身进了暖阁,重重的关上了门。
瑾萱与瑾薇二人随身服侍着,见太后只愣愣的在塌上坐了,不声不响,给二人吓得够呛。
“太后,王嬷嬷也是受王家所累,并不是真的要背叛您,您千万要想开些!”瑾萱递上一盏茉莉清茶,小心翼翼道。
“哀家又何尝不知,这人一旦有了欲望,便无法自拔了。当初哀家若是阻了那孩子进宫当太医,也就不会有皇后安排他做事,王嬷嬷替他隐瞒的事情,弄得现在这样无法收拾。她们人在局中看不明白,可哀家却不知道皇上还能忍耐周家多久,不管怎么说,皇上毕竟不是哀家亲生的,周家这样,要哀家百年之后如何跟先帝交待......”太后接过瑾萱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道“也不知哀家现在阻止,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