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傍晚时才来临凤台,只着了一件黑色镏金边长衣,腰间的祥云绣饰格外精致,她发髻上插着一根玉制的双鹤长簪,白色的和田玉和黑衣相衬更为俊逸。许凝嫣笑着迎上去,却被刘章护在臂膀之内,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回御台,这才向宛夫人问了安,又道:“今日未央宫又下旨给燕王刘殊,代王刘宥,赵王刘信每人的封地多加了两郡,以此为由他三人手中的兵权各多加了三万。此外,骠骑将军周临被罢职了,改封其子周胜武为骠骑将军,又将陛下的妹妹昭平长公主赐婚予他。”素来听说周胜武和周临父子不和,恐怕刘兆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故意拉拢周胜武,以官位收买他。宛夫人柳眉紧皱,半晌才开口道:“甘泉宫那儿没有消息么?”刘章此时亦凝神道:“怪就怪在这儿,甘泉宫不但没有任何旨意,还任由他们将驻军安排在了凤仪殿外。”宛夫人脸色更凝重了几分道:“看来,这长安的天是要变了啊!诸侯王有何动静么?”刘章点点头道:“母后所料不错,梁王前日在禁军中点将操练,意图昭明;齐王已开始整顿军务,恐有意出兵;韩王虽表面并未表示,可以有消息在暗地中征集粮草,看来是为了征战做准备。”
宛夫人紧抿着双唇,静静的闭着眼,好一会儿才道:“赵燕代三国虽受皇恩眷顾,但一旦长安发生变故,他们恐怕也不一定是真心帮着未央宫那位。如今他真正依靠的怕是只有李氏外戚和周胜武了。只是这周临在骠骑将军的位子上坐了三十多年,启示他轻易可撼动的?周临一心想着甘泉宫那位,周胜武却向着未央宫的那位,周家必起纷乱,若有险情定是不能依靠的。如此一来,仅凭李氏外戚的微薄之力,根本无力反抗甘泉宫那位。毕竟是年轻啊!事态并未看清便贸然出击。郭家掌握朝纲已有四十多年,哪里有那么容易扳倒?”
刘章虽看出此时险急,却并未看得如此透彻,忙问道:“那儿臣当怎么做?”宛夫人注视着他,沉沉道:“咱们等了三年,如今也到了奋力一搏的时候。你今夜密诏杜意德入宫,哀家亲自去见他。”刘章称诺立即赶去怡福殿。宛夫人想了想,又吩咐许凝嫣道:“此事不可声张,今晚你就在临凤台,以防被人察觉,定要做得让合宫上下都以为哀家就在临凤台,明白么?”许凝嫣点头应着,她心智聪慧,此时心中已有计较。
阴宓匆步走进凌妍殿,郭亦芙一怔道:“你怎么来了?叫人家看见了可怎么好?”阴宓脸色阴郁,斜睨着眼道:“不必再演下去了!他们早就察觉了!”郭亦芙猛然坐直身子,原本柔顺的浅紫缎子揉在一起,却也无暇顾及,语气慌乱道:“怎会?”复又似想起了什么道:“我这肚子的事儿……”阴宓径直坐下,屏退了一干宫女道:“那倒没有,似乎并未怀疑。”郭亦芙舒了口气,又靠在了软垫上道:“那便好。那产妇如何了?”阴宓此时心中并未想着这件事,漫不经心的答道:“那女人已有五个月身孕,应该会在许姬之前生产,到时我们就伪装成你早产。前些日子他们不是提到了让你和许姬提前两个月前去枫山别宫待产么?算算日子正好。我已经将那女人安置在别宫旁的一处宅子里好生照顾着了。待她生下孩子,马上就送进别宫。”郭亦芙点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殿外阴宓的贴身侍女舒琴道:“启禀夫人,奴婢有事禀报。”阴宓扬声命她进来,舒琴走近二人才道:“奴婢刚刚听探子来报,殿下在临凤台仅停留了一刻钟便去了怡福殿,不知干些什么。”郭亦芙并未觉得有何不对,秀指轻挑夹起一颗圆滚的紫葡萄放入口中。阴宓却蹙紧了眉,沉默半晌却仍是想不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平时刘章一进临凤台,必是陪宛夫人用了膳,再同许凝嫣一起回如意殿,今日怎会留下宛夫人和许凝嫣二人而去了怡福殿?
想到这儿,阴宓忽又问道:“那太后和许姬呢?”舒琴不愧是阴宓亲自调教的,这些早已打听清楚了,此刻不紧不慢的道:“说是太后病了,刚刚传召了赵御医诊脉,王后正陪着呢!”
天色渐暗,适才赵御医刚到时,吴全便来禀报宛夫人道是那杜意德已到。宛夫人换上一身黑底白花素衣,外披一件黑色斗篷,打了一盏莲花宫灯便独自离开。那杜意德平日里并不太引人注目,他仅任中山国的副将军,并未有太大功绩,若说他最能引起人注意的恐怕就是他的身世了。他的父亲杜萧是中山前任丞相,在中山政绩卓越,过世之后便被先帝封作二等公。先帝……宛夫人一阵失神,却猛地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由于是密召,刘章将杜意德安置在了怡福殿后的一间偏殿内,待宛夫人到时,杜意德已等候多时,见竟是太后亲自驾临,愣了半晌才忙跪下道:“太后娘娘金安!”宛夫人看了刘章一眼道:“章儿,快将杜将军扶起来啊!”杜意德哪里敢让刘章来扶?一闻这话,赶紧自己起身。
宛夫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御台,余光却一直打量着杜意德。杜意德不过而立之年,由于自小就被杜萧送去军营,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军人的刚毅之感。一身军服却并未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覆盖,反而将他那种出身书香门第的气质和习武之气紧紧相结合,让人难以挪开眼睛。宛夫人心中暗喜,看来自己并未找错人。
宛夫人嘴上仍是客套着:“杜将军请坐吧!”杜意德依礼推辞两句,便也坐在了御台下的席上。宛夫人见他已经坐下,便开口道:“杜将军乃忠臣之后,哀家早已有耳闻。”杜意德不知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得假意谦虚的客套两句。宛夫人渐渐地引他近了正题:“杜将军是中山国的栋梁之才,哀家和殿下如今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可否答应啊?”杜意德脑子一转,他虽入军营多年,然世代为官的家族早已教会他如何处事不惊,此时他也并未有太大反应,只伏下身子道:“太后娘娘尽管吩咐,微臣定当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