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后脸上仍是无半点波澜,目光盯在眼前的书简上。闻秋躬身侍立于一旁,殿外忽有一名女官小跑着进来,凑近闻秋的耳朵小声说着什么。郭太后并未抬眼看她们,低沉着声音道:“什么话不能说出来?”闻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大声道:“回太皇太后的话,陛下……”郭太后手一抖,却不表露出什么,摆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刘麟已有两天未进食了,此时那女官进来定是说他还是不肯吃东西。郭太后缓缓闭上眼睛,将手中的书简放下。半晌郭太后忽的站起来,朗声道:“来人,摆驾宣室殿!”闻秋忙跑进殿来,躬身道:“诺!”说罢又上前扶着她一步步走下御台。
宣室殿的宫人见是郭太后驾到,忙伏地请安。宣室殿的大黄门听见动静,心中一紧,却也不得不跑出来跪地道:“参见太皇太后!”郭太后并不搭理他们,径自走进宣室殿。
刘麟就那样呆呆的坐在软榻上,面前摆放着放满玉盘珍馐的食桌,却是未动一下。郭太后徐徐走向御台,在刘麟身旁跪坐下,手执玉勺舀起一勺汤在嘴边吹了吹,却是并不喂给刘麟,反倒是自己喝了进去。刘麟似是有些惊异,手忽的动了动。两天未进食,腹中定已是极饥饿了,一个孩子见着吃的却是赌着气怎么也不往嘴里送,叫人见着心中也不忍。
郭太后竟也不搭理他,兀自吃着眼前的食物。毕竟是个孩子,此刻早已忍不住了,手慢慢的移上食桌,将乳母替他布好的膳食一口口的吃完。郭太后这才露出些许笑意,又替他盛了一碗汤,递给他道:“你已几日不吃东西,喝点汤润润肠胃!”刘麟看了她一眼,接过汤一勺勺舀起放入口中。
殿内气氛缓和了些,乳母大着胆子上前接过汤碗,喂给刘麟喝。殿内之人无不松了口气,大黄门小心翼翼道:“奴才斗胆,太皇太后与陛下是否要用些茶点?”郭太后回过头看看刘麟,他仍是呆呆的模样,也不搭理人。郭太后起身道:“给陛下拿果盘来,待他用完派个人来禀报一声!”大黄门见她要走,忙跪下道:“奴才恭送太皇太后!”
闻秋扶着郭太后缓步向椒房殿走,心中不定,半晌还是将事情禀报:“启禀太皇太后,燕代赵梁齐的兵马已经到了城下,周老将军已去抗敌。”郭太后脚下一停,闻秋忙也侍立一旁。郭太后似是想起什么道:“张昱呢?怎么许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闻秋心中也是疑惑,此时郭太后询问,便只讲听到的说出来:“大司马两月前便卧病在床,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从未露过面。”
郭太后愈听愈奇怪,皱眉道:“未露面?他不是最为忠诚于刘氏么?这么大的事,他竟不出面?”闻秋在郭太后身边已有多年,心知此事不该自己多嘴,只是肃立一旁。郭太后想了想,又问道:“那他是什么病?”闻秋摇摇头道:“奴婢不知,只是听说他们竟安排大夫日日住在府上,看来病的不轻啊!”
郭太后眉头愈发皱得紧了些,喃喃道:“病的不轻?”忽道:“不对,定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说罢,又对闻秋吩咐道:“去派人盯着张府,看看是否有人采买药材!”闻秋恍然大悟,是了,若是病了定是时常会有人出来采买药材的,然回报的人却从未提到这一点,定是有蹊跷!
刘章轻手轻脚走进如意殿,见许凝嫣仍在熟睡,示意雨倩噤声。雨倩会意领着一干宫女退下,又顺手带上了殿门。刘章一步步的走上御台,跪坐在许凝嫣身旁。许凝嫣的面容像极了她的母亲周氏,细秀的长眉,长长的睫毛,配上小巧的鼻子和嘴,简直就似那画中走来的女子。刘章竟有些呆愣,只盯着她的睡颜。
许凝嫣忽的眨了眨眼,睁眼一瞧,刘章竟坐在自己面前,着实吓了一跳,忙欲起身。刘章扶住她,柔声道:“你才歇下一会儿呢!在睡一会儿!”许凝嫣此刻已是清醒,仍是起身来道:“母后约了殿下与妾去品茗,可不能让母后等!”刘章拿她没办法,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将她轻轻扶起道:“母后又不会怪你!”许凝嫣只是笑笑,却也不说话。
刚到临凤台,莺儿便迎了出来,急急道:“参见殿下,参见娘娘!”许凝嫣见她面色焦急,忙问:“莺姑姑,发生何事如此惊慌?”莺儿是奉了宛夫人之命来寻刘章,此时忙将事情道出:“启禀殿下,太皇太后罢免了张大人的职务,说是让他回去好好养着身子!”刘章一惊,不想郭太后刚刚回长安不到半月,便洞悉张昱的病是假的。
许凝嫣见刘章想说什么,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殿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再说!”刘章回过头看看,身旁尽是宫人,随即明白她的意思,扶着她加快了些脚步入殿。
宛夫人此时也早已没有品茗的心思,立即着人去请杜意德入宫后便坐在御台上思索。见到刘章进来,忙招呼他和许凝嫣坐下,屏退了殿内的宫人道:“如今张昱已被撤职,长安之中未有眼线,唯今之计也只有提前出兵了!”许凝嫣点点头道:“母后说的是!长安城外他们已经攻城近十天了,如果此时出兵,待到抵达长安之时,他们其余六国怕是快要弹尽粮绝了,此时咱们中山的兵力便是主心骨,由不得他们不听从!”
刘章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嫣儿,还有一个月你便要赴别宫待产了,本王如此离去,心中怎会安宁?”许凝嫣伸出手握紧刘章,面上一改方才的严肃,满面温柔道:“殿下尽管放心!妾一切都会很好!母后已替妾安排好了一切,又将莺姑姑指去照顾妾,怎会不安好呢?”宛夫人听着她的话,心中忽然说不出的惊慌,却又碍于刘章的担忧,只得一言不发。
杜意德早已点好了兵,此时得了令,忙跑回军营,整好了军队,只待刘章一声令下,便可出发。许凝嫣替刘章抚平了肩上丝绸的褶皱,微笑着道:“殿下,妾与孩子,定会迎接殿下凯旋!”一旁的郭亦芙冷眼看着刘章取下腰间佩戴的麒麟玉饰,别在许凝嫣的外衣上,上前道:“妾恭送殿下!”刘章并未瞧她,只是柔声对许凝嫣道:“等我回来!”许凝嫣含笑点点头,目送着他飞身上马,带军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