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宓迟迟无法安寝,只披了一件外袍便起身步至窗边。窗外皎月如水,映射入殿中的光似是洒下了一层银毯,甚是迷人。还有十多天,自己便可以逃离这一切,与自己心爱之人平淡的度过一生了,念及此处,面上忽的浮出一丝笑意。
忽见殿外闪过灯火,阴宓眸中一闪,快步躺回榻上。果听见殿外小黄门报道:“启禀夫人,吴总管求见。”阴宓心中一紧,却是不动声色:“哦?我已经睡下了,让他到偏殿等候吧。”说罢起身,在殿中踱步半晌才缓步向偏殿走去。
偏殿内只点了几盏灯,不甚明亮。吴全负手立于御台前,多年的位高权重使他周身笼罩在气势之中。阴宓缓缓步入偏殿,看见吴全的背影时,顿了顿才走近:“今日吴总管深夜造访这紫云殿,我已就寝,故此让吴总管久等了。”
吴全转过身来,面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奴才今日是奉了殿下之命,给夫人传句口信。”阴宓听闻这话,心下暂且微松,带上一丝笑意道:“哦?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吴全微微躬身:“殿下言道,明日戌时,请夫人至怡园昭玉亭中一叙。”阴宓大为不解:“怡园?殿下为何会请我去那里?殿下可有别的什么交代?”吴全躬身,面上笑容分毫不变:“回禀夫人,殿下并无其他吩咐。奴才推想,大抵是殿下想请夫人前去,与夫人小酌几杯吧?”
阴宓微微蹙眉,无缘无故的,怎会忽然传召自己去那里?莫非真如吴全所言,只是传自己去侍膳?吴全似是无意的抬眼打量了一眼,见自己的话似乎引起了阴宓的顾虑,心中暗叹:“恕奴才直言,殿下的心思,其实奴才这等人猜得透的?夫人也勿要多想了,早些歇息吧。”说罢转身,理了理衣襟才抬步走出偏殿。
静安水榭内,李晴荷凝视着手中的玉杯,却许久不品一口。苏樱莲步进殿,看到的便是自家主子姣好的面容上一丝笑意也无,跪坐在御台上一动不动。心下叹气上前:“主子,茶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
李晴荷姿势未变,清冷的声音仿佛没有半点生气:“殿下今日去了哪里?”苏樱暗暗打量主子一眼:“回主子的话,殿下并未留宿在**,听怡福殿的人说,殿下批完奏章都已到后半夜了,便在怡福殿配殿歇下了。”
听闻此话,李晴荷似是从沉思中醒过来一般,将手中的冷茶一饮而尽。苏樱犹豫半晌,复又道:“不过主子……”李晴荷抬眸看她:“怎么?还有什么事?”
苏樱暗自安定心神,半晌才道:“殿下亥时三口刻忽派了吴全大总管去紫云殿。”李晴荷秀眉一蹙,握住玉杯的手慢慢收紧:“哦?可知道他去干了什么?”
苏樱摇摇头:“这倒是不清楚,他进去以后便屏退两侧,等了小半刻,阴夫人进去时也没让人跟着,故此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奴婢实在打听不到。不过据紫云殿的人说,吴总管走后,阴夫人独自呆在偏殿中好半晌才出来。”
李晴荷静默一会儿,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夜已深,你先去歇着吧。”苏樱张张嘴,又禁言,听从的转身走出正殿。
次日戌时,深秋的夜来得总是早的,整个中山王宫被笼罩在一片墨色之中。阴宓仅带了几个贴身之人应召步至怡园外,却犹豫再三也不进去。半晌,便见沉沉夜色中匆匆行来一个人。待他走近才发觉是谁,阴宓身侧诸人忙行礼:“参加吴总管。”
吴全只是轻轻抬手示意,面朝阴宓深深一揖道:“夫人,既已到此为何还不进去?殿下早已等候夫人了,快些随老奴进去吧!”
转身的一刻,却深深的看了守卫的侍卫一眼。那侍卫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待吴全与阴宓已进了园子,便拦下了余下诸人。阴宓蹙眉,看向吴全:“吴总管,这是何意?”
吴全面色不变,只轻轻一笑:“夫人,这怡园乃是先王后娘娘出入之所,殿下不希望太多人来打扰了娘娘,还请夫人见谅。”
阴宓探究的打量了吴全数眼,却也未看出什么端倪,只是心中的疑虑却是愈发强烈。面上却是不显,只是侧身绕过吴全,径自向昭玉亭走去。
明溪依旧静静流淌在昭玉亭旁,亭中素衣男子手持白玉酒杯,轻轻晃动间,杯中玉液发出清脆之声。
阴宓立于亭外,望着亭中之人微微失神。对于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自己从未如郭亦芙般的念想。因为自己知道,这个人的心,已经付出去了,便不会再为她人停留。如今,他与许凝嫣的阴阳之隔,其实从一开始便已注定。无情最是帝王家,自古而今,有哪个帝王会被允许专情于一个女人?或许,是他选错了今生的路,亦或者是,先帝与宛夫人替他选择,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亭中之人忽的将视线移到亭外人的身上,二人对视半晌,刘章忽道:“来,与本王对饮几杯。”阴宓轻轻拎起裙角,拾级而上,跪坐在刘章身侧。素手端起酒杯,嘴角含笑,似是无意间问道:“殿下今日怎么如此好雅兴,会召妾来侍膳?”
刘章只轻笑一声,并未回答,手中酒杯轻轻放到阴宓身前:“那你猜,本王为何有此举动?”语气之中,含了太多意味不明,听得阴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刘章轻哼出声:“你冷了?也是,是本王顾虑不周,怎可让怀有身孕之人,在夜间为本王侍膳呢?”
阴宓怔忡半晌,猛地望向刘章:“殿下,您说什么呢,妾听不明白。”阴宓却是糊涂的,她腹中有子一事,她自己都还未得知,此时只觉得是刘章听信了她人谗言:“殿下,可是有小人诬陷妾?殿下,您不可听信谗言啊,妾是冤枉的,妾近日染上恶疾,成日在紫云殿中,您是知道的啊!”
刘章目光阴沉,打量着眼前之人:“冤枉?你可知冤枉二字从你口中道出有多可笑?本王既会召你言明,自是已有确凿证据,事到如今,你还想怨怪他人?”
阴宓面色苍白,上前想要拉住刘章的衣袖,却被他一手拂开:“你以为本王会被你一直蒙在鼓里?你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了?当年本王错信冯硕,让你二人相互勾结,以致酿成今日之祸,你这罪妇,还不认罪吗?”
阴宓抬眼看着眼前之人,他的眉眼已不复往日的平和,面上处处带着冷酷之色,心中愈发恐惧,嘴中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妾与冯将军是清白的啊,殿下……”
刘章忽的一笑,却无半分笑意:“你觉得,本王会相信你吗?”已是不等她再辩驳,扬声道:“吴全!”
吴全不知从何处快步走出,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刘章眼角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阴宓:“将此妇带至牢中,吩咐牢中诸人,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见她。”
阴宓忽的痴痴笑出声来:“殿下今日之举,是为了谁?许氏,还是如姬?哈哈,我算计一世,却不曾想还是被这两个人斗倒,不就是一死吗?莫非我还会怕?哈哈,殿下,我先赴一死,你就好好的享受这独活的痛苦吧!”
吴全倒抽一口冷气,打量了刘章一眼,忙吩咐:“还不快将此疯妇带下去!还愣在这儿做什么!”
待人已远去,吴全犹豫再三,上前几步:“殿下,那冯将军那边……”刘章冷哼一声,静默许久:“着人去盯着,一旦有动静,立即禀告。”吴全领命而去,只余刘章一人与明溪对立。独活吗?刘章望着夜色之中沉静的溪水,满腹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