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还来不及诧异自己进入“门”后的变化，就先被一群男人围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其中较魁梧的一个先问。
李默穿着宽大的天蓝色连衣裙，袖口裤脚都用系带收紧；曼彻安特栖身的戒指像项链一样挂在胸前。这身装束和这个古老城市的风格很搭。
“这里是哪儿？”李默反问。
“外城。法典城邦的外城，异教徒和炼金术师居住的地方。快说，你的身份！告诉我们你是同伴还是内城的探子。”
李默是来找伊塔的，应该去内城才对，怎么来到这儿？
“莫斯梅尔，我叫莫斯梅尔。我要嫁人了，对象在法典城邦的内城。但我渴望成为一名预卜女巫，所以逃婚出来。你们能否保护我？”
外城的男人们对李默编出来的名字和理由都半信半疑。最先提问的魁梧汉子走近李默几步，用肥厚汗腻的猪手捏起她的下巴。周围发出猥琐的笑声。那男人仔细端详过李默的表情，并没有笑，而是越来越沉默。像被他的情绪感染着，周遭的气氛也紧跟着沉默下来，流动的、戏谑的空气变得愈发沉重。
“莫斯梅尔？”
“是。”
“你有姓么？”
“李。”
一瞬间，从男人触碰的地方迸发出金色的光，光线化作纤细的丝，圈圈缠绕在男人的手指上。李默意识到自己刚犯下了最严重的错误。而这个男人也不像她想象得那样有勇无谋、有肉无脑，反倒是个有极高法术的巫师。
正是她需要借用的那类人。
“你的姓归我了。莫斯梅尔，你跟我走。”
李默站在原地没有动。围观的人群散开了，看来这个绑架了李默姓氏的人是这里的领头人。她必须想个办法，利用他进入内城，找到伊塔。
“不走？女人，你一个人站在那儿是很危险的，尤其是从内城出来的、带有‘香皂’的女人。如果刚刚不是我，你早就变成他们几个嗜血术士坩埚里的气泡了。”
“你带走了我的姓，我必须听命于你了。”
“是的。”男人转过身，肥胖的脸颊抽动几下，“救你是有代价的。我要你为我办事。”
“但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人盯着李默的眼睛，他看出这女人不是寻常鼠辈：“不需要。叫我‘布加西’吧。和你的‘莫斯梅尔’一样，都不是真名。”
李默心里咯噔一下。男人没再多说，径直走向远处。李默快步跟上这个自称‘布加西’的神秘男子，同时凝神摒弃，用香皂力量召唤灵魂之火，但什么都没出现。
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里真的是从泰姆记忆幻化出的场景吗？她真的是在杨将的灵魂里吗？
布加西将她带到他的住处。这是个偏僻阴暗的角落，房檐滴水，在石板地面砸出一个个坑洞。打开漏风的木板门，一股霉味混着芒硝的味道扑鼻而来。李默捏紧鼻孔，躲开地上的虫鼠，跟随布加西来到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
“坐吧。如果不嫌弃，可以喝桌上的饮料。它的味道比样子好很多。”布加西说罢又消失在黑暗里。李默端着这杯又黑又粘稠的液体，感到喉咙干渴疼痛，但又实在不愿喝这种奇怪的东西。她还不能相信布加西；若不是被夺走了姓氏，她也绝不会跟他来这儿。
布加西肥硕的身体再次出现在李默面前，已经是半小时以后的事了。他第一句话便是：“我来自山城毕诺嘉，巫师之地。这座外城绝大部分人都来自那里，我们信奉的神和教义在这里不被接纳，所以我们只能居住在外城，不能踏进由法典委员会统治的内城一步。”他顿了顿，“莫斯梅尔。”
“是？”
“把你的香皂给我看看。”
“这……我不能。”
“我没法做到像你们一样召唤出其中的力量，但至少可以给我看看它的载体吧。”
“载体的话，你已经看到了。”李默坐得笔挺，“我就是载体。”
布加西大吃一惊。他腾地站起来，像看宝贝一样围着李默转圈，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吐出一句话：
“和魔鬼交易的人……”
杨将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李默周身一凛，但旋即反问道：“布加西，你刚刚为什么救我？是看中了我拥有的禁忌之力么？”
“你说你要学习巫术、从内城逃婚出来，是真的么？”
“是。”
“我不和说谎的人交易。”
“但你也没告诉我你的真名。”
“交出真名就是交出灵魂。我的灵魂因为巫术而变得异常脆弱，所以很抱歉我不能。但其它的一切，我都没说谎。”布加西小心翼翼地说。他了解寄附于躯体上的香皂有多可怕；缠在手指上的金丝，此时也似乎格外烫手。
“你要同我做怎样的交易？”李默问。
“我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法典城邦男人作我的药引子。他要心地纯正，有妻有子。你能帮我找到这样一个人吗？”
那有何难。李默不禁笑出来，她不也正在找那个人么？
“没问题，那个人保证令你满意。但你能给我什么？”李默提条件。
“你的命是我救的，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你放回那条街，那里全是饥渴的男人。然后把你的姓氏卖给作灵魂买卖的古巫女。”
李默讨厌被威胁，但布加西的提议至少可以让她混进内城里。只要找到伊塔，问清这里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套出宋时身份的真相，她就完成任务了。她有种隐隐的感觉，这里不是杨将的灵魂，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又或许是几千年前真实的古老城邦。
“很好。”布加西再次向李默伸出他的咸猪手，“合作很愉快，我的新伙伴，莫斯梅尔。稍等一下，我要准备一套去内城的衣服。”
二人扮作夫妇来到内城城门。
“卫兵为什么这么多？”李默悄声问身边的布加西。
布加西不做声，眼神呆滞地定在原处。李默小心保护他不被穿行的密集人流碰伤，又担心他们反常的举动被门卫注意到。
过了许久，布加西才终于回答道：“好了，可以走。自然点。”
他们刚踏上内城特有的青灰色石砖，就被两名门卫叫住。
“请留步。今天是法典委员会换届大选的日子，所有进出内城的人都要接受灵魂审查，请不要用香皂抵抗，否则将按《法典》规定交给委员会审判。您二位是否明白？”
“明白。”李默终于懂得为何有那么多卫兵，他们都忙于审查各个灵魂，搞得城门像战场。而她身边的布加西显然早就明白，刚刚的停顿应该就是为应付检查做准备。
“谢谢合作。那么请说出你们的真名。不知道二位的名字，我无法进入你们的灵魂。”
差点忘了这件事！李默不自觉捂住嘴巴。她还没来得及害怕自己出自本能的反应是否会引来杀身之祸，就已经被身边布加西的回答惊呆了。
“布加西。布加西·万，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