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闻言笑了,却笑得极其轻蔑,“帮我实现愿望?那我需要付出什么?”
“比起我的给予来说,你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大,我给你的必然物超所值。”
“你听,这是什么声音?”赵玄道。
“钟声。”苏罗直觉地回道。
“不错,这是慈恩寺的钟声。”赵玄轻蔑地一笑,“你刚来不久一定不知道这座皇家寺院里住着些什么人。”
“能是什么人?还不是僧人。”
“他们是僧人,但他们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僧人,他们整日里受皇家寺院的供奉,不需要出门化缘,忍冻挨饿;他们受金身的佛祖教化,玄奘法师出使西域给他们带来了最虔诚的教义。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些号称最高尚最纯洁最贴近佛祖心脏的僧人们,即使是最无私的施与也隐藏着最贪婪的面目,而你,一个自称为魔的‘女子’,在你的慈悲的笑容后面掩藏的又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
他边说边紧紧盯着苏罗,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苏罗被他盯得心虚不已,甚至于别开脸去。“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你要相信我。”
“在这个世间最值得信任也是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自己。”赵玄道。
“但在这个世间总有人力所办不到的事,我可以帮你解决一切难题。”苏罗道。
“明知无望还苦苦执着,那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赵玄斩钉截铁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苏罗的声音里隐含了怒气。“这么说你是不会对我许下愿望了?”
“哼,我连对菩萨都没许过愿,怎么可能向个魔鬼许愿?”
赵玄语气里的轻蔑像浇油一样腾地窜高了苏罗愤怒的火焰,她水袖一拂周围的树木就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无数的柳条伸展过来将赵玄缠绕并吊在了半空中。
“要你的命对我来说根本轻而易举,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仁慈,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有了看轻我的权利!你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人类,还是一个被阉割了的人类,你凭什么在我的面前如此猖狂?”
赵玄挣扎道:“你不杀我并不是因为你的仁慈,仅仅因为你是猎人,而我是猎物,你不仅不会杀我,更会放了我,因为只有放虎归山才有狩猎的乐趣。”
苏罗万没想到他竟有本事看穿她的心思,她直觉地感到受到了侵犯,想狠狠惩戒他一番。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对方是在故意激怒她,好让她在愤怒中不受控制地露出破绽,因为没有什么比愤怒更能展现人真实的一面。想到这里,苏罗不由得笑了,一拂水袖把他放了下来,“你猜对了,我不会杀你,我会放了你,我会等你心甘情愿地来求我。”
赵玄状似轻松地揉搓着被柳条勒得酸痛的臂膀,神经却崩得像钢丝一样紧,在他的意识里妖魔鬼怪虽然恐怖却并非无法战胜,因为他们都长着极其简单的头脑,但眼前这个妖魔却是可怕的,因为她不仅聪明而且心思缜密,结合她呼风唤雨的能力,她将是无懈可击的,而与她为敌显然是不智之举。
赵玄笑道:“你这么放了我就不怕我召集天下的能人异士来收服你?”亮出匕首比藏起匕首更能令人放心。
苏罗也笑了,“你不会,因为你是一个聪明人。”说着苏罗眼中妖光一闪,就侵入了赵玄的神经,面对一个残暴而狡猾的猎物,没有什么比彻底了解它更能有效地抓住它的弱点。
一片汪洋,茫茫大海中漂浮着一个木筏,天是蓝的,海是蓝的,木筏是绿的——上面因年常日久依附并繁衍了无数的海藻。
木筏上坐了个鬓发斑白的老人,木筏很小,只够供他一人盘膝而坐,看起来时刻都有掉下海去的危险。但他却丝毫不显得惊惶,淡然地看着茫茫大海,任木筏没有目的地漂浮,任那海天一线成为永远靓丽的风景。
苏罗足点海面,御水而行,这里是赵玄的意识,竟会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只有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千百年来侵入过无数人类的思想却没有一个如此怪异。
她行至老人的对面,站在水面上立在他的跟前。他看见了她突然出现,也看见了她足点水面却丝毫不显惊诧。
“你是谁?”苏罗问。
“你是谁。”老人也问。
“我叫苏罗,你叫什么?”
“我叫苏罗,你叫什么。”老人重复。
“不要开玩笑了,这并不好玩。”
“不要开玩笑了,这并不好玩。”
……
……
苏罗说什么,他跟着说什么,活像一只学舌的鹦鹉,与鹦鹉不同的是,他的声音苍老而毫无情感,像是一块腐朽的沾满泥垢的木头,徒然惹人厌恶。
“你再敢学我,我就要不客气了!”
“你再敢学我,我就要不客气了。”
她讨厌他一成不变的表情,更讨厌他的鹦鹉学舌,一怒之下催动法力致使风云变色,雷电交加。
黑色的天,墨绿的海,苏罗漂浮在半空之中,那随风而动的紫色裙摆,是风起云涌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海水汹涌跌宕,海面巨浪滔天,木筏像是一片飘零的落叶,在狂风骤雨中任风雨由着性子摧残颠簸。老人随着木筏被大浪抛来甩去,情形十分凄惨。
苏罗感到有些看不下去了,那毕竟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并且与她无冤无仇,即便他激怒了她,却也不必如此折磨他。即使他肯开口求饶,她也体会不到任何胜利的快感。
刚想捻起法诀制止这场狂风暴雨,却突然发现老人不见了!只有一方木筏激荡在惊涛骇浪中,木筏上已经空无一物。
苏罗慌了,赶紧催动法力止住风雨,一个猛子扎下海去,她根本没想过要害死他!
苏罗沉浮在海水中寻找着老人,利用紫色的瞳眸一望能望出很远,但是海底哪里有老人的踪迹?
苏罗遍寻老人不获,越来越慌,越来越愧疚,她绝望地望向海面,却惊异地发现木筏下面有个巨大的异物,待游近了却发现那异物竟是一个盘腿而坐倒挂在木筏上的老人!
他倒挂在木筏上,一脸平静地与她对视,那石雕一样的面孔,规律眨动着的眼皮,令苏罗猛然惊觉这里只是赵玄的意识,根本不存在什么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