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春岚直挺挺的躺在绣塌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头顶的罗帐,黑乎乎的帐顶是无数个黑漆漆的夜,漫长,孤寂,没有温度。她一直盼望身边能有个人,让他温暖的气息给她无尽的安全感,甚至什么都不做也行,只需要陪她一觉到天明,她一直希望那个人是萧木。这个希望她盼望了很多年,却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以最令她恶心的方式。
她觉得如卧针毡,猛地翻身坐起,双手扯住帷幔,一个用力,华丽丽的布料刺啦啦应声而裂,那是一种令人痛快的声音,像是将负心人的骨肉撕裂。
静夜里的声音惊醒了门外守夜的小丫鬟,丫鬟披了薄衣边唤边进来掌灯。灯亮了,那晃晃悠悠,微微弱弱的烛光照亮了漆黑的居室,也照清了脸色发白,双眼通红的春岚,她披头散发的坐在塌上,咬牙切齿的抓着手中的半块帷幔,那样子十足像个深闺的怨妇。春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瞪眼道:“看什么看?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滚!”小丫鬟赶紧低头转身,连大气也不敢出。“把灯熄了再滚,多事的东西,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勤快。”小丫鬟已走到门口又赶紧转回来把灯火吹熄,这才敢蹑手蹑脚的迅速离开内室。
漆黑一片,黑暗让人孤寂也让人感觉安全,春岚终于流下泪来。
一连几天,春岚除了早晨给老太太请安以外,其他时间全都窝在沁春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可急坏了萧木,他足有十多天没见过二夫人了,一来这手头上有点儿紧,需要银两周转周转。二来可顺便成就那颠鸾之好。三来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压不住赵宁那丫头,需要跟二夫人商议商议。虽然她一定会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但是他怎么也是她孩子的爹,她不可能会见死不救。
这天他又来到沁春居要求见二夫人,见通报的下人迟迟没有出来寻思今天恐怕又见不着。正沮丧着,丫鬟却出来报说:“夫人让你进去。”他这才笑着的整了整衣衫,迈着方步跺了进去。
春岚正在厅堂上坐着,七岁大的顺儿坐在另一侧,俨然像个小大人般。萧木看了喜不自胜,过去捏了捏他的小脸儿,“顺儿,最近乖不乖?”
“拿开你的脏手!”春岚斥道。她对身旁的妇人使了个眼色,奶娘便带着小公子下去了。婢们也尾随奶娘出去,房里只剩下春岚和萧木两个人。
萧木愣道:“你这是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不怕人家说闲话么?”随即嘿嘿一笑,凑到春岚跟前,“是不是这么久没见面想我想得急,都等不及再约时间了?”说着伸手去摸春岚挺翘的臀。
春岚一咬牙,扬起手来,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响,像是突然炸裂的爆竹,春岚感觉自己的手都扇得有些颤巍巍的疼,却还是难解心头之恨。
萧木怎么也没想到她竟说翻脸就翻脸,这在他们之间是从来没有的事,他捂着火辣辣的脸吼道:“你……你干什么你?”
“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春岚抓起桌上的瓷花杯,也不管里面有滚烫的茶水,冲着萧木就掷了过去,萧木连忙躲闪,瓷花杯撞在墙壁上四分五裂,哗啦啦落下地来,萧木急道:“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说?说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明白!”春岚气疯了眼,抓着什么就扔,摸到什么就掼,萧木狼狈逃窜,也不敢大声嚷嚷,只能边躲闪边求饶边道:“我的好夫人,你就饶了我吧,小的我知道错了。”
“话说这隔墙有耳,你这么闹腾还得了?咱有话好好说,我做错了什么给你磕头下跪还不成?”
“这死也总该让我死个明白不是?你这劈头盖脸的来这么一顿,算什么事儿啊?”
见怎么说都不奏效,萧木也来了气性,索性站定了脚步昂首道,“你砸!你砸死我吧!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你干脆砸死我算了!”
春岚双手举着一个青釉的大花瓶,此时正预备当头掼去,心中却想到这可是东汉年间的古董,砸了着实可惜。这时也就顺着萧木的话音放下了手,红着眼睛瞪视萧木。萧木见危机解除,气喘吁吁地颓在椅子上,“你是不是从哪里听了什么混话误会了我?怎么也不给个辩白的机会,这死也总该让我死个明白不是?”
“哼,我怎么误会你了?你跟赵宁的话我那天在树后都听见了!你太也不是个东西,炕灰里爬出来的肮脏货,连那么一个小姑娘你都不放过!”
萧木闻言这才面露惭色:“我……我也不想的呀,是她,是她勾搭的我。”
“放你娘的狗臭屁,她懂个什么?她勾搭你?你怎么不说她还没出娘胎就已经学会了怎么勾搭你?”
“我……”萧木眼看遮掩不住,索性干脆承认算了,说不准她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还能拉他一把,于是也不顾地上有碎瓷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春岚,是我不对,我有罪。我都跟你承认,我萧木******不是人,我是对小姐的美色起了垂涎之心,但是你要相信我呀,我跟她总共就有过那么一回,事后我也很后悔。谁成想那丫头竟然讹上了我,非说要跟我成亲不可。”
春岚冷笑道:“那还不好?她看上了你,你不就能当上赵家的女婿?将来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可我这心里满满的都装着你,再容不下别的女子。我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你可要原谅我啊!”
“哼,少在这儿给姑奶奶我灌迷魂汤,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怕老爷知道了这件事,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再把你剁碎了扔到野地里喂狗吃!”
萧木冷汗涔涔道:“夫人,你要救我呀,念在我跟你一场情分,念在顺儿……”
“你给我闭嘴!顺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话说多了莫说你个肮脏货没了命,若是连累了我们母子,当心我先扒了你的皮!”
“是,是小的胡说,小的口没遮拦,小的胡言乱语。”说着噼啪噼啪自打耳光,直把一张脸都扇红了。
春岚一屁股坐在紫檀雕梅椅上,看他双掌齐鸣,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快,反觉得难受,胸口堵着一口闷气发发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她拧眉不耐烦道:“得了得了,起来吧,少在这儿跟我演戏,你自己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赵宁那丫头?”
萧木这才敢颤颤巍巍站起身,垂首支吾道:“这……我……她到底是府里的小姐,尽管她缠我缠得紧,我也只能是一个劲儿的躲着,可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啊。”
春岚哼道:“没用的东西!有本事做,怎么没本事收拾?”转而又问:“咱们两个的事儿她知道多少?”
牵扯到儿子,萧木可不敢说谎,只能汗涔涔道:“她差不多都知道,就连顺儿的事她都知道了……”
“什么?”春岚惊得跳起来,她大怒着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脚踹在萧木的膝盖上,“你个****的东西,你害死自己还不够,还要拉上我们母子给你垫背!”
萧木的膝盖本就因跪在瓷瓦碎片上弄得血肉模糊,哪经得起春岚的一脚?他哀号着后退,边退边道:“二夫人饶命,二夫人饶命……”
春岚遂捂脸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认识你这么个下作东西,你可把我给坑苦了。”抽泣半晌方道,“这样吧,你去安抚安抚宁儿,跟她说只要能把她娘的金镶玉三件给我弄来,成亲的事我给你们做主。”
萧木闻言大惊,扑通一声又跪下急道:“二夫人,二夫人不可啊,莫说我怕老爷知道了不会放过我,就是我跟你有这么一层关系,我怎么能和赵宁成亲?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乱了套吗这不是?”
春岚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怒极反笑道:“我有没有听错?你还会介意这个?该做的你做了,不该做的你也做了,现在你才跟我讲乱套不乱套?你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萧木怔了一怔,却还是摇头道:“不不,我绝不能和小姐成亲,我错虽错了,却绝不能错上加错,我不想顺儿长大懂事之后,知道他爹是这么个无药可救的东西。”
春岚恨恨地看着他,一瞬不瞬的,她简直恨死了他,恨不能一刀捅死了他,眼中却竟又堪堪地流下泪来。“你放心吧,我自有安排。让她拿了东西到假山后与我相见。届时你也跟着来。”
萧木便又站起身来一步一挪地退下去,还没走到门口,只听春岚又道:“你可千万把这件事给我办妥喽,否则小心你的狗命!”萧木赶紧应着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