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官家出身就一定知道皇宫里的事?这可糟了,自从她进入沈楼的身体到离开沈家总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那半个月里她光藏着掖着提心吊胆了,哪儿有机会知道宫内的事?虽然进宫的前一晚沈楼的娘曾嘱咐了她一些话,也无非是让她懂得做人要懂得转圜、性子不要太耿直什么的,也没有说关于太监的什么事儿呀?
她对宫内的事情当真是一无所知的,看着于妙仪探究的眼神,她不禁心虚地别开眼去,“呃……平日里我就知道贪玩,我爹跟我也不甚亲近,不会讲宫里的事给我知道。”
于妙仪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楼,半晌才笑道:“原来如此,那也就难怪了。话说这宫里的太监也分三六九等,有的终日劳作、一生辛苦从进宫到出宫连圣上的面都没见过,有的甚至刚一进宫就因犯了宫矩被处死。也有的有造化在主子跟前伺候着,主子得宠了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些,主子不得宠了,他们也就跟掖庭宫里洗衣烧火的奴才没什么分别。有主子庇护的时候,他们尚且诚惶诚恐,当主子失了势,他们就更如同俎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于妙仪看着沈楼懵懂的表情不禁坐实了心底的猜测,接着又道:“在宫里,像赵公公这样有官阶品级,不因主子的浮沉而浮沉,不以主子的荣辱为荣辱的太监是极少的,他甚至可以掌握其他太监宫女的生死,连你我的性命也捏在他的掌中。”
看着沈楼瞬间变得惊惶的表情,于妙仪提着丝帕的一角佯装咳嗽以掩去唇边泛起的笑意,“这下你明白了?赵公公是得罪不得的,而且历代宦官能坐到他这个位置的无不经过了几十年的挣扎攀爬,他能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么高的位置,若不是因为有什么了不得的机遇,那恐怕他的手段就可见一斑了。”
沈楼不由得慌道:“这可如何是好?”
“姐姐,其实你也不必害怕,这皇宫不过是一个扩大了的宅院,这奴才再怎么强硬到底也还是奴才,奴性不改就必有所图,姐姐可曾在府上带了银两出来?”
“嗯,带了带了。”沈楼将于妙仪当成救命稻草般拉到里屋里去,正赶上另外两个采女出来,沈楼和张咏春在门口碰了个脸对脸,沈楼心慌意乱再也没了和她拌嘴的心情,张咏春却不依不饶道:“走路也不长眼睛?”
于妙仪道:“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是咱们的缘分,理应分外谦和恭让,干嘛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即便有过嫌隙也该忘了它才是,大家都是好姐妹。”
“哼,好姐妹?”张咏春拉着薛傅兰的手道,“要挑姐妹也得挑像傅兰姐姐这样的,既不能挑那一脑子糨糊的,更不能挑了别有用心的!”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一个看起来不甚聪明的人未必就是一个愚蠢的人,反而一个处处占人便宜且得理不饶人的人就一定不是个聪慧的人。”于妙仪道,“而且一个人是否别有用心不是一朝一夕能看得出来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姐姐出自书香世家,这些道理该比我懂得多才是。”
一个口无遮拦,一个巧舌如簧,张咏春自知跟她们杠上讨不了好去,“哼,我们走!”遂拉了薛傅兰气哄哄地出门去了。
屋内二人坐在沈楼的床铺上,沈楼将从沈府带出来的细软都拿出来给于妙仪看。
自从她进了宫之后苏罗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在这偌大的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皇宫里她觉得孤独极了,惶恐极了。尤其是当她发觉她的那一套简单直接的处世方法在这晦疑莫测的皇宫里根本就行不通的时候,她就更没了主张,所以有于妙仪这样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对她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厚厚的一沓银票,上好的翠玉珠宝,于妙仪看着这些东西眼里不禁放出光来,她果真没压错宝,这个沈楼就算不是沈家真正的小姐恐怕也会与沈家有着莫大的关联。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况且在宫中银两除了打点就再没有任何其他重要用途,如此看来沈家是希望沈楼能够上位的。
但是她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沈楼有任何一点儿官家小姐的样子,就连她嚣张跋扈的时候也与千金小姐的刁蛮之气大为不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在进宫途中出了什么差池?也不对,莫说她沈家在长安城内难出差错,就是在十万八千里以外谁见了这么多珠宝银票不拿了就走,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还进什么宫?
“妙仪妹妹,你不是有主意吗?你倒说说这究竟该如何是好?”沈楼催促着问。
于妙仪回过神来,“哦,姐姐有这么多的细软还发什么愁?只消打点一下便是。”
“打点?怎么打点?”
“当然是在这里面择一些给赵公公送去,再说些好话,让他不要记恨你呀。”怎么连这都不懂,难道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哦,原来是给他送礼呀?”可是她娘说过,钱不露白,越给官家送礼,来年收田租就收得多,剥削得越厉害。沈楼不禁迟疑道:“这行得通吗?”
“怎么行不通?在宫里处处都是关卡处处都要银两打通,别以为咱们是以采女身份进的宫就高人一等,过了这十几天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呢。那些太监宫女们明里恭维着咱们暗里却踩跺着咱们,我看他们巴不得咱们一个都出不了头,届时都跟他们一般的身份,他们也就不嫉恨了。”
“这里的人心这么复杂啊?”沈楼不禁沉吟道。
“是啊,皇宫里人多口杂,而且有主有仆,有上有下,人心复杂是在所难免的呀。”说着拿起包袱旁边的一副画卷,“咦?这是什么?是名家书法还是水墨丹青?”
沈楼呵呵笑道:“这是我闲着没事画来玩的。”说着便去抢夺,于妙仪在抢夺中窥见画卷一角,虽然画工细致但看起来的确不像出自名家手笔,不禁放手笑道:“看你紧张的。哦,我明白了,该不是你心上人画给你的吧?”
一张被雨水打湿的鼻青脸肿的面孔映入沈楼的脑海,她不禁脸一红低头笑道:“胡说什么?才不是。”
“还说不是?看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于妙仪笑道,“可惜进了宫就是皇帝的女人,不过你若真的心有所属也不是不能出去的。”她边说边观察着沈楼的表情,可惜她所盼望的雀跃之色并没有浮现在沈楼脸上。“只要没被皇上选中,成了宫女熬个七八年也就可以出宫去了。”
“我进宫就是要做娘娘的,我也相信我一定会成为娘娘!”沈楼坚定道。
“荣华富贵如过眼烟云,若能找个如意郎君,与他白头偕老,那才是人生幸事。”于妙仪不动声色道。
“那还不容易?等我做了娘娘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我就跟他说提前让你出宫,到时候不就能找个如意郎君了?而且我还要让皇上告诉你家里人再也不许欺负你了,否则我就让他们好看!”
于妙仪不禁莞尔一笑,她感动于沈楼的真心却也怀疑她的真心,她不相信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所谓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