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若廷与天宇翔在帝都之中的名气愈来愈盛。他们的慷慨,他们的悬壶济世,令贫苦百姓感激涕零。
“神医姐姐……”小庄子轻轻地抓了抓蓝若廷的衣袂,声音带着一丝慌张,“我妈妈真的会好起来的,对吧?”
蓝若廷瞧着那躺卧在床,衣衫褴褛,面露菜色的妇人,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吧,她会好起来的……”她伸手,轻轻地抚着小男孩的鬓发。
目光从男孩的身上流连,蓝若廷叹了口气从广袖之中掏出了一锦袋的银票与钱币,递给了小庄子。
“这些钱,你都拿去给你娘买些补品和吃的,帮你娘和你添置些厚实的衣服吧……”
小庄子看着那锦袋,含笑摇了摇头,眸色中带着一抹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我娘说过,不能白白地拿了人家的钱。吃的话,最近,李府的小姐经常赠米,我过去领便是了……”
李家小姐?
想来这也是个善良的深闺女子,倒是让她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她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的白衣男子,笑得一脸开怀,“臭冰山,咱俩凑凑热闹去吧……”
天宇翔眼底映着那张欢喜的脸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说罢,二人便跟随着小庄子来到李府门口。尚未见着李府的大门,便见一条不见尾巴的长队伍延伸而来,看得蓝若廷叹为观止。恐怕天宇泽在位期间,朝廷命官搜刮民脂民膏,加重赋税,百姓民不聊生。如今他即位,朝廷之内的事物尚未肃清,天宇泽留下给百姓的烂摊子,恐怕也是得假以时日方能解决。
蓝若廷幽幽叹了口气。举步便沿着那队伍朝着李府大门而去。
几步之遥,便听见百姓感激的话语。蓝若廷极目望去,只见一袭湖蓝色衣裙在阳光之下分外耀眼。温柔浅淡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坚毅。
湖蓝衣裙的女子接过身旁侍女递过来装满了大米的米袋,巧笑倩影地将那一袋袋米饭放到贫苦百姓的手里。
看着那些百姓激动得全身发抖地抱着大米离开的背影,蓝若廷复又瞧着那女子,只觉得那湖蓝衣裙的女子愈发熟悉。她狐疑地瞧着天宇翔,希望天宇翔能指点迷津,但看着他那冷漠疏离的神色,便知他也丝毫不晓得。
就在蓝若廷放弃了正要转身离开之际,便听见一把清脆的嗓音。
“公子,姑娘……”
她偏首,却见那湖蓝色衣裙的李家小姐笑意盈盈地朝着他们走来。
“自乞巧那一别后,素雅就没见过二位了。这次见着全是缘分……”李家小姐熟络地打着招呼。
乞巧节的李家大小姐……
蓝若廷灵光乍现,便扯起一抹愉悦的笑容,“原是李素雅姑娘啊……我还觉得姑娘相貌好生熟悉……”
李素雅那一双秋瞳有意无意地扫过站在蓝若廷身侧的男子,脸颊一红,语气又软下了几分。
“难得二位来到我府邸,不如让素雅一尽地主之意,如何?”
蓝若廷听着美人相邀,再加上她对这年代里富甲一方的商贾府邸有着莫名的好奇之感,便是连声应好。而天宇翔当然冷然相对,全无意见。
方一踏进府门,便见雕梁画柱,水榭楼台,廊腰缦回。尽管已是大雪纷扬的季节,然而那院落之中花开不落,想必这府中的主人也是花了不少金钱将这花期挽留在这深冬之中。
李素雅将二人领入大厅之中,复又命人送上上好的龙井茶。
只是三人才刚落座不久,便瞧见一名侍婢急匆匆跑来,只道是李家主人李大富忽染疾病晕倒在地。这时李素雅心下一惊,再也顾不上旁的便随着那侍婢朝着李商贾的房间疾步而去。
以蓝若廷的个性,定是毫不犹豫地随其而去。
方一至房间,便见李大富面露苦痛之色地躺在床榻之上。李素雅一脸忧心,正想扑到床榻前,却不料一袭白衣将她与李大富隔离开来。天宇翔眉宇微蹙,蓝若廷自是不敢耽误。她走上前,为他诊脉,眸色愈发坚定。
她转头,询问了伺候的侍婢一些症状。
原来,这李大富曾一度出外做买卖经过了那个发病的村落。想必是经过了那里把这恶疾染了回来。因为这恶疾潜伏期极长,他没有不适感也不奇怪。
蓝若廷回首,一双眸子定定地瞧着天宇翔,微微颔首,确定了与那发病村落是同一种病。
天宇翔回首,瞧着忧心忡忡的李素雅,语气淡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你的父亲染上的便是最近在天宇肆虐的恶疾……”
“什么?”一个晴天霹雳,惊得李素雅几乎站立不稳,好在天宇翔反应迅捷,一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轻轻稳住了她欲倒的身躯。
李素雅略带感激的看了天宇翔一眼。
蓝若廷脸色沉重,就连语气也冷下了几分。
“李姑娘,从今天开始,谁都不许踏入这屋子一步。这恶疾传染速度极快,恐怕会惹到府中其他人员。”蓝若廷一点一点地说着注意事项“李伯父所用过的器皿都需用沸腾的热水烧煮过方可再用,其衣服也是。”
李素雅静默地听着蓝若廷的话,虽不知她的背景,然而却是没有任何来由地选择相信她的话。
“我与冰山都会守在这里照料伯父的病,直到他康复。这段时间,还请府中上下莫要进这院落之中。”蓝若廷下了逐客令。
李素雅连连点头,因为最为权威的父亲倒下了,那一瞬间,身为大小姐的威严表露无遗。她冷静地点点头,马上安排府中上下的运作,看得蓝若廷目瞪口呆。
当她将府中事宜都安排妥当之后,一脸沉静,秋瞳之中清晰地映着白衣女子的面容,“那我的父亲,需要多长时间方能恢复?”
蓝若廷自信一笑,“不出一个星期……”
“好。”李素雅应道。她偏首,瞧着立于自己身侧男子,眸子闪过一抹温柔,“我的父亲,就拜托二位了。”
天宇翔瞧着眼前女子,脑海中便闪现了那张同样遇事处变不惊,淡然面对的面容,心下一软,下意识地微微颔首。
李素雅瞧着天宇翔,会心一笑,转身便跨出了厢房。
蓝若廷瞧着天宇翔的神情,心头忽而滋味难辨。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身旁的男子生性淡漠,除却自己,便不会再有人能靠近他的心房。然而,眼前的女子,天宇翔一向冷若寒霜的面容竟是露出了一道裂缝。
原来,她于他,并不是最特别的一个。
念及此处,她心中微涩。
蓝若廷,你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啊。
她不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在满心的猜疑之中,她错过了天宇翔望向她眸中如水般的温柔。
为了方便照料李大富,蓝若廷与天宇翔选择留宿于李府之中。
刚给李大富施针让其吐出了胃中的秽物,这会儿他才刚歇下,便早已是月上中天。
夜凉如水,蓝若廷走出庭院,缓缓舒了口气。吐出的气息凝成白雾,消散于这凛冽的寒风之中。她不由裹紧了披在身上的白狐斗篷,只剩下一张脸裸露在那狐皮之外。
一双脚裹在毛靴之中,却依旧冷得毫无知觉,然而她却厌恶一个人处在厢房之中。耳边唯有烛芯烧得劈啪作响的声音,寂静得有些吓人。似乎从那一天起,她就怕极了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头,这样总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与压抑。
院落的拱门处传来一阵轻浅的踏雪之声。蓝若廷不由扬起一张笑颜,静默地凝视着门口。
一袭白衣出现在拱门处,手托着尚还冒着热气的夜宵,目光紧紧锁在立于屋檐之下的女子,眸子的担忧之色表露无遗。
这一点一滴全然落在蓝若廷的眼里,心中竟似有一丝甜在蔓延。
无论这漫漫长夜里有多么黑暗,多么寒冷,她知道,总有那么一个人静默地守护着她。
然而在那朝着自己疾步而来的白色身影之后,竟有一窈窕身子紧随而至。
“这寒风凛冽,你怎么又一个人走到这寒风之中?”天宇翔冷冷地道,隐忍着心中的怒气。
蓝若廷自知理亏,便不再做声,乖乖地任由天宇翔那温热的掌心包覆着自己冰凉的手随之进入了厢房之中。
这一幕尽数落在李素雅眼里。她默然无语地随着二人进了屋。
方一进屋,天宇翔便用钳子拨动了置于铜盆之中的火炭,好让火烧得更旺些。蓝若廷一时之间竟有些不习惯屋中的温暖,不由打了一个喷嚏。天宇翔瞧着她那有些狼狈的面容,便帮她掖好斗篷的领子,复又用真气运行她的全身,直至她的身子重新暖了回来。
李素雅瞧着天宇翔与蓝若廷旁若无人泰然自若的互动,心中虽不是滋味,然而唇角的笑意却依旧。
蓝若廷自顾自地享用起天宇翔为她带来的夜宵。
“不知李小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蓝若廷丝毫不在意嘴里尚还含着一口粥,便与坐于一旁的李素雅攀谈起来。
李素雅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淡定一笑,“不知家父可好?”
“李伯父身子已大有起色,不需多时,便会康复。还请李小姐放心……”蓝若廷丝毫不停止吃粥的动作。
李素雅一双眸子扫过天宇翔那俊逸得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嘴角噙笑,“我府院落众多,实在不需二位共处一厢。再者,蓝小姐尚未嫁娶,与未婚男子共处一室,实属不妥之举。
“这是我一贯而为,无不妥之感。我与冰山之间清清白白,外人如何看待,我亦无所理会。”蓝若廷忽而觉得这碗粥也不是刚吃着那般好吃。她放下了手中的汤匙,一手将碗推开,便不再动了。
这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天宇翔的眼里。
“李小姐,这夜已深,小姐还是回房休息吧。”天宇翔淡淡道。
李素雅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又怎会不知天宇翔已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逗留,便只能笑笑,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蓝若廷瞧着桌上那碗慢慢凉掉的粥,愁思满心。
“我如此任性而为,是否误了你?冰山……”
因为自己的自私,所以将一个本是潇洒了无牵挂的自由人拴在身边,是否太自私了?可她本就是个自私的女子。矛盾之情在脑中争吵不休。
她迷惑了。
晕黄的烛光若薄纱般轻轻笼罩着了蓝若廷的面容,让她显得更为迷离难以触及。
天宇翔眸光微闪,千头万绪,最终只化作一句平淡的话语:“我的决定从来无人能左右。”
是的,他想要留在她的身边,是他自愿为之。他对她的关怀与付出,也是他自愿为之的。从来不是别人所能影响的。
天宇翔轻抚着她的鬓发,“去歇下吧。你体弱,明日早上的照料便由我来负责罢。”
蓝若廷微微颔首,褪下了外衣,便爬上了床。
天宇翔瞧着蓝若廷那只身着里衣的瘦弱身子,心中一丝疼痛轻轻地抽动着。
他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无法摆脱眼前的女子。她就是他的劫,永生永世都无法渡过的劫,而他竟是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也不愿自拔。
天宇翔坐在床沿,将她冷若冰霜的双足握在掌心之中,运起真气,为她暖起双足来。
一双眸子却凝望着紧紧裹着被褥的女子。只有在睡梦之中,她方收起自己的剑拔弩张,透出些许的稚气与脆弱。
待到她的脚暖和起来,天宇翔才将她的脚裹在被褥之中。
许是累极了,蓝若廷不若往常一般辗转良久方入梦,竟是早已沉沉睡去了。寂静的空气里只有她轻微的呼吸声。
那样的宁定,那样的温馨。
天宇翔就这般靠在床边,目光深情地描摹着那墨发如瀑,肤如凝脂的女子,不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