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姬伸出手，犹豫半响终于还是按在方阳肩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总是要象正常人一样过日子的，你们的血脉需要你延续下去。”
“不，我不管，什么狗屁血脉，什么正常日子，我不要，统统不要。”
方阳明显有点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葵姬叹口气，抚上他的头，轻轻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不知道葵姬做了什么，方阳挣扎了一下就低垂了头，慢慢躺倒在地上。
“罗彦，能麻烦你把他送去休息吗？跟着刚才带你们进来的姑娘去就行。”
罗彦看葵姬一眼，没说什么，弯腰把方阳抱起来朝外面走去，小哈关心地跟在旁边。我随着一起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葵姬，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是没有掩饰的悲伤。想了想，我又走了回去。
葵姬见我不一起离开，愣了一下，微微摇摇头，慢慢坐回榻上，让我也坐下，提起茶壶给我倒了杯清茶，才开口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认识方家吗？因为当年我认识的第一个人，就姓方。”
这是个很简单的故事，住在深山里的刚练成人形的小花妖遇到迷路的少年。善良温柔的少年是进山采药和收集物材的，小花妖从戒备到好奇与少年慢慢熟稔起来，她指给他回家的方向，以为相识若浮萍，没想到少年相隔不久又来找她。
这样少年来来往往数年，长大成了青年，小花妖依然是当年的模样未曾改变，青年渐渐怅然地看着她，终于有一天，他说他必须要娶妻生子了，对象是家里中意的好女子，以后不会再经常来，让她多保重，从此退出了她的生命。
小花妖不明白青年所说娶妻生子的意思，只是在之后的年月里慢慢感受到一个人的寂寞。他教会她感情，却没来得及等到她长大就离开了。小花妖不能离开深山，就拜托会飞的鸟儿打听青年的消息，于是知道他有了孩子，知道他笑容很少，知道他郁郁寡欢，知道他消瘦病重。她心急心痛却无能为力，连问候做不到，只能请鸟儿衔去她新开的一朵小花给他。
青年已病入膏肓，见到那朵粉色小花的时候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是喃喃地说：“我错了。”轻的让人听不清，他最后的遗愿是要后人与小花妖保持往来，不要断了联系，希望她不会这么寂寞。
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小花妖有了自己的名字：葵姬，而方家这个人丁单薄的家族一直象供奉祖先一样恭敬但疏离地跟她往来，逢年过节祭祀时送一份礼物给她。因为葵姬并不出山，方家的后人只是觉得这个古怪的家规有点麻烦，倒也不影响生活。
葵姬也觉得跟方家的关系就是这样了，没想到28年前与方阳的偶遇，却改变了彼此的生命。
“方阳跟我们说过跟你相遇的故事，说他当时以为你是仙女。”
“是吗？那时候他还是孩子呢，可是我见到他却吃了一惊，因为他跟当年那人很像。”
“很像？是长相吗？”
“不，不是长相，怎么说呢，妖怪其实对人的长相、性别、年龄并不敏感，一是因为人的寿命远远比妖怪短，另外就是妖怪看人只是看到那个人本身，跟你外在的东西是没有关系的。”
“嗯……是不是说就算我跟罗彦突然对换了样子，对你来说也是没有变化的？”
“差不多吧，不是说看不出变化，只是妖怪不在乎这些东西，我看到你变样子了，那又怎样，你还是你啊。”
“哦，大概明白了。那方阳跟当年那个人那么像，你不会搞混吗？”
“不会，他们只是相像而已，并不是一个人，这点我还是很清楚的。可惜对方阳来说，这就是个心结了。”
“他知道他跟当年那人很像？”
“是啊，那时候他常常来找我聊天，闲来无事我就把这些事情说给他听了，没想到从此成了他的心病。”
“啊，可是葵姬你自己是什么想法呢？也喜欢方阳吗？还是觉得方阳是替身？或者说根本就不想跟他有联系？”
“我当然没当他是替身，他对我好我都明白，可是我不希望他落到当年那人的下场郁郁而亡，再说我时日也不多了，何必耽误他。”
“可你不觉得这样他也好过不了吗？既然你们的情况跟当年都不一样了，方阳也不是那个不能当家作主的人，你也不是不喜欢他，为何不成全彼此呢？”
“可我陪不了他多少日子了，与其那时候痛苦别离、恋恋不舍，不如连开始的希望都不要有，也许到那时候没那么难过。”
“不，我不这么认为，既然离别是迟早的事，为何不趁有机会好好相处呢？就算只过了一天好日子，也比从来没有过得好。”
一口气跟葵姬争了许久，我口干舌燥地连喝了两杯水，而葵姬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倚着榻枕，垂头默思，长发从肩头两侧拢下来额外显得她的瘦削。
我也低头玩腕上的镯子，刚才带路的白衣姑娘闯进来，惊慌地说：“葵姬，方先生的情况不太好，你快去看看他。”
葵姬大惊起身，跟着白衣姑娘迅速往外走，我也赶紧跟在后面。葵姬只是让方阳睡着，肯定不会对他有害，旁边还有罗彦跟小哈，怎么就不太好了？
匆匆赶到方阳休息的房间，只见罗彦跟小哈分别制住方阳的手脚，急的满头是汗，方阳眉心发黑，双眼紧闭，牙关紧咬，颈上青筋暴起，全身不停地抽搐着。
“怎么这样！”葵姬惊呼，扑到近前去查看。
“他睡着睡着突然抽搐呕吐，小哈给他治了半天才好点，不过也很不乐观，我看着很像是毒气攻心。”罗彦皱眉。
葵姬手忙脚乱地检查，又忙着吩咐白衣姑娘去拿东西，又附耳去方阳胸膛听心音，一会才黯然说：“他这是积毒发作，毒的种类还很多，找不到对症的解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