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子领着我们又是左拐右拐地来到一间厢房门口叫我们进去,说实话以我现在的观察,这里的地形简直就象大学里的实验楼,而且每个房间好象都有不同的人,练声的练声的,跳舞的跳舞,弹琴的弹琴,就象音乐学院或者戏剧学院似的。真另人叹服!这里头到底搞的什么道道?
难道古代也有专修学院?只听说有训练杀手的东厂,没成想还有训练艺人的地方?!不是说这里是让达官显贵消遣的地方么?怎么一个猥琐男都没看到?
我正疑惑万分。
刚踏入门槛,就看到一男子!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这、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秋潮惊恐地看我一眼,要是这里无人估计又要搬出她那套贞操论。
“来,坐吧。”那男子眼神飘飘忽忽地,说话柔声细气的,头发在后面用玉冠挽起,但也有零星碎发貌似不经意地垂着,着一身浅灰色的丝制长袍,随风飘飘然荡起,倒有几分气质。
说罢他先到一张玉石面的红木桌子旁,双手将衣服的下摆一扬,正经地坐下,摸出身后的一面折扇,“啪”地一下打开了,冒出一股类似檀香的味道。
这扇子朝我们的这面绘着一幅图画,看起来象是一个池塘,池塘边有一块石头,石头上站着一个蛐蛐儿,顶上一轮明月。我只觉得这个图画有点好笑,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可以叫蛐蛐对月思春图。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那男子见我莫名其妙地笑了,好似有点生气,“啪”地一下将扇子收了,又换了一面“啪”地展开来。
另一面题了三个字——易八贤。
我只听说过竹林七贤,敢情你是八贤,你贤在什么地方?
我脑中片刻不停,胡思乱想的。
但此男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看来没什么杀伤力。我有些放心地示意秋潮一起坐下,我们三人围着玉桌子坐定。
那男子看看我们,缓缓地说,“从今日起,由我教你们诗词歌赋,鄙人姓易名八贤字尚德,你们可以唤我易先生,你们两个叫什么?”
“小女子姓慕名繁花字……”我纯属不甘示弱,也偏要弄个字出来。以前在学校里学古文的时候,就听老师说过,古代人有姓有名更有字,这字起起来有很多种方法,有很多是用意义相同的,如大诗人陆游,他字务观,观和游是一个意思。当然也有字和名相反的相延的等等,总之一句话,这字和名必是有一定的联系的。
“字……多卉…”繁不就是多嘛,花不就是卉嘛,虽然不知道真正的慕大小姐字什么,不过这个字应该还算过得去,乍看下来没什么错误,属于同意义类型的字。
“恩~”易先生捻了捻鬓角垂下来的发丝,点了点头说,“看来你是读过书的,小时候上过村塾?”
我心想:哈!当然拉,你以为九年义务教育是白上的啊。
“是…是啊。”我尴尬一笑,我还会说洋文的,你会么?呵呵。
“那你念首诗来听听。”这易八贤一手撑头饶有兴致地看我。
怎么着?看不起人,据说宋朝最尚文风,女子读过书怎么地,很正常啊。可一时间让我想我还真想不起来,只记得李白老先生那耳熟能详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了,可这诗句估计三两岁的小孩子都会念,说了出来未免让他笑话。
这思前想后地,突然忆起李为侬家里墙上的那首孟浩然的《留别王维》这不现成的嘛,于是吟道: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
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应守寂寞,还推故园扉。
“哈哈哈……哈哈”那易八贤居然猛地哈哈大笑起来,跟抽风似的,真是坏了他文人的气质。
我不明所以地看他。
“何谓还推故园扉,分明是还掩故园扉!”易八贤重重地摇了摇头,“诶…朽木不可雕也。”
什……什么?!错了么?没错啊,我前几日才刚看过,看过好几遍啊,我记得这的确是孟浩然的《留别王维》,而且这个推字昨天我还看过呢,是推!绝对没错啊。怎么就成了掩?!
“先生!没错!是推啊!”我辩解道,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李大哥家里的那幅字是推!
“你知道这首诗歌的意义么?”易八贤问道。
“这……应该诉的说是归隐的诗人的寂寞之情吧。”李大哥不就是那样么,他好象有满腔抱负似的,但是却选择了归隐,他挂这首诗歌就是这个意思啊。
“哈哈……”易八贤又笑了,“你是只知道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才会把诗歌记成这样。”
我突然回归了学生的角色此时虚心等待他解释。
“孟浩然当时到长安城里去赶考,结果落了第,并没有中举,而当时他已然过了不惑之年,只觉得大势已去,便不再留恋于仕途,决心退隐山林了,”易八贤若有所思接着缓缓道,“多年的屡试不第,已经让他尝尽了人间的冷暖,但他有一位挚友即是王维,他既想归隐山林又舍不得他的知己好友正所谓知音世所稀,所以他处于矛盾之中。”
我点了点头,这里我明白。
诗句的前三句即是表达了这个意思。可是最后一句为什么是掩呢?
“‘当路谁相假’的‘当路’二字可谓用的十分得当,这表达了作者认为的,这次进长安赶考是无奈的一个错误的行为,结果换来的只是内心的煎熬与痛苦,此行根本不应该来的,‘只应’表达了作者认为的只有一条的该走的路就是退隐,当然是还掩故园扉,作者回到了他的居所最后引退了起来。”易八贤说罢用扇子挥了挥。
可为什么李大哥墙上的字要换成一个推字呢?难道有什么前因后果么?
我陷入一片沉思。
既然孟浩然的掩字表达了他退隐的决心,毕竟当年他已经四十岁了,就算中举走上仕途也未见得会有什么大用场了。可李大哥不同,他还年轻,虽然他从军路不顺,但他看来是很有一番抱负的人,他的推字也许仅仅表示他暂时的回到居所,但并不表示他要关起门来从此再也不出现了。
但这仅仅是我的猜测,至于他到底怎么想,我恐怕无从得知了。
“先生所言极是,繁花错了。”我虚心接受教导。
“还会其他的诗句么?”易八贤又问。秋潮也巴巴地看着我。
“恩……”一时间突然想起来一首白话诗,因为觉得好笑,其实古人说的很多话,在21世纪也依然适用,所以就记下来,叫做“吾富有钱时”:
吾富有钱时,妇儿看我好。
吾若脱衣裳,与吾叠袍袄。
吾出经求去,送吾即上道。
将钱入舍来,见吾满面笑。
绕吾白鸽旋,恰似鹦鹉鸟。
邂逅暂时贫,看吾即貌哨。
人有七贫时,七富还相报。
图财不顾人,且看来时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唐的一位著名的白话诗人王梵志的作品,这个人写白话诗是出了名的。他的诗很容易看懂。
这是一首表达嫌贫爱富的诗。白鸽在古代常被用来形容趋炎附势之人,而鹦鹉即是爱嚼舌头根的人,貌哨是脸色不好看的意思。而人有七贫时,七富还相报是指人在最倒霉的时候都可能还有翻身的机会。可是嫌贫爱富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一到没有金钱就不顾人了。
古往今来,这种现象屡屡发生,也是让人心寒的事情。
“哈哈……”易先生“啪”地收起了扇子边笑边拍了几下手,“与其体味事态炎凉,不如别让炎凉有机会强加你身呵。”
这话我明白。如果当年孟浩然中了举他就体会不到世态炎凉,如果一个人有钱永远立足于不败之地不也体会不到失态炎凉么,所以人人都很拼命,要做到最好最优秀,不输在起跑线,也不输在终点线,所以现代人生存压力大啊,要好的还要更好的。但在这个过程中,却忽略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所以人们总爱追名逐利,虽然知道有一天会疲惫……”
秋潮看着我们辩来辩去的,始终一言不发。
易先生看向她,“你呢?叫什么名字,会写字么?”
秋潮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叫秋潮。”
“那先教你写你的名字。”易先生转身去拿宣纸和笔墨……
这一天很快过去了,教会秋潮写了自己的名字和我跟易先生的名字也教了,还教了几首简单的诗句后,这第一堂课便结束了,我和秋潮与易先生道别便被送回了之前那个别致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准备了饭菜就放在桌上。我们坐下,开始用晚饭。
晚饭依然精致,我却没了胃口。
现如今我处于一种矛盾的心理中,既很想弄明白韵花居的故事,想继续上易先生的课,又隐隐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处处草木皆兵,留下必然后患无穷。
但我想易先生此人看起来不象是坏人,如果和他成为朋友,也许也是一条出路。
用罢晚饭,随即沐浴更衣,老妈子又送来了新的衣裳,依旧是好料子,好做工。
刚要歇息却又送来一人一碗黑漆漆的药来,说是睡前必要服下。我知道反抗也没有用,反抗也是一人一碗,必然叫人强逼我们喝下,所以只得从命。这药冰凉枯涩得很,也不知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