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对这个问题，亦真干脆地点点头。
用巴特尔来交换飞机只是他的A计划，计划成功的关键是，巴特尔是一个守信之人。不过，就算巴特尔不是一个守信之人，他也还有B计划。摩鲁哥并不是很大，只要有向导和GPS，自己驾车到达边境的接头地点，并不是一件难事。
现在摩鲁哥国内这样混乱，边境的军队说不定有一部分已经调度到中央，想要静静越过国境，虽然有风险，但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车子在夜幕中飞速前行，转出了山间小路，走上整齐的沥青公路，急急地往深邃的暗色中奔驰了去。
亦真和长杰才刚靠近自由革命者所在的那个古老大宅，就察觉了里面的异变。
“……亦真少呀，他们在运武器上车。”长杰马上就向亦真示警。
“……搞什么，政变了不成？怎么这些人突然都行动起来了？”亦真将车子停在树林里，安全距离之外小心地观察宅子附近的动静，“看起来，就好像马上要出击去哪里发动总攻似的。巴特尔虽然集结武力，但是个和平主义者，应该坚决反对贸然使用暴力才对的啊！”
“亦真少爷，你在这里等，我去将吹雪小姐接出来。”
长杰解开安全带，正欲下车，却被亦真一把拦住。
“你去给车子加点油，我来接吹雪。”
长杰的眼睛闪了闪：“但是……现在里面不是很安全。”
“我的身手你还放心不下吗？”亦真从脚底下拿出一把手枪扔给长杰，又从自己胸前的口袋拿出长杰的手机递给他，“有情况随时联系。今晚必须要走，否则夜长梦多。“
“是。”长杰接过手机和枪放入怀中，马上下车到驾驶座这边，等亦真下了车，就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而亦真则飞快地往宅子的方向跑去……
亦真从宅子的防风口爬到放清洁用具的小房间内，小心地将防风口堵上，这才整理了身上的衣服，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气氛果然跟他下午离开的时候不同，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手里一定拿着武器。他走过好几条走廊，虽然也有人会抬起揣测的眼睛看他一眼，但是基本上都更挂心于自己的事情，对他只是短促一瞥而已。
亦真来到吹雪的房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心里不觉凉了凉。
他稍想了想，便立马转身，往地面上的咖啡室里赶去。吹雪若不呆在房间，一定是茶瘾或者咖啡瘾发作了，跑去咖啡室，那里是她唯一可能会去的地方。
然而，亦真还没有来到咖啡室门口，就已经先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咖啡室跟前，有三五成群的人，沉默地站着往里看。有的人叹口气，就低头走开，也有别的人，从走廊的另外一段过来，特意往门口这边来。
亦真心里咯噔一声，忙快步走了过去。
房间里的确到处是血，倒在地上的女人的身体……并不是吹雪。亦真有点吃惊竟然是巴特尔和萝莉被杀死在咖啡室内，更讶异的是，自由革命者的众人都只是过来看一看，没有人想到要给他们收尸。
“……现在的首领是谁？”他看着其中一个人有点抑制不住地湿了眼睛，便挑了那个人问。
那个人吃惊地对他抬起眼，眼中射出强烈的不信任的光，并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是罗维杰尔吧？杀死巴尔特尔的人，是他对不对？”亦真可不管对方信不信任自己，他要的只是答案。
那个人还是没说话，不过从他的反应中，亦真已经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是罗维杰尔杀死了巴特尔取而代之，那个性格内含着暴力成分的男人，一定主张趁现在拿着武器，攻入王宫，效仿法国大革命夺取政权。这样的话，基地内这样一幅忙碌地备战的姿态，就不难理解了。
虽然亦真并不觉得这是上计，但是巴特尔已死，自由革命者失去了真正的领路人，选择了这条路，也是命该如此。
他只是继续观察咖啡室内的细节，从桌子上已经凉掉的咖啡，放好的杯子，直到旁边的壁橱……
簌地，他的眼睛睁大了。
壁橱虽然是紧闭的，但是却很奇异地，漏出缎带的一角，夹在壁橱的门边。这缎带的颜色跟壁橱相近，所有其他人又基本只注意地上的尸体，所以亦真竟是第一个发觉异常的。
他马山意识到这是什么，快步走进了房间，也不管身后怎样几声惊呼和抗议，走到那个壁橱的跟前，一把拉开了门。
果然，吹雪蜷成一团，躲在壁橱里面，膝盖上的一段裙子，完全湿透了，双手环住双腿，头靠在壁橱的内壁，面上呆滞而没有一丝表情。那双黑幽幽的大眼睛仿佛失了准星似地，灰朦朦地带着一层雾气。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壁橱的门被打开，也没有意识到亦真已经来到面前，只是那么无神地靠着，一动不动。
“吹雪，对不起我来晚了。”
亦真伸出手，在后面的又一片惊呼声中，将吹雪从壁橱里面抱了出来。
她接触到他温暖的身体，突地一颤：“亦真？”
“是我，你安全了，不要怕。”他将她抱得紧紧，头拢上自己的肩头，不让她看到室内的惨状，一边低声抚慰。
那些来看巴特尔和萝莉尸体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亦真抱着吹雪走出咖啡室，竟然没有人知道，究竟该不该去对谁通报一声，怎样通报。
自由革命者之内已经是一片混乱了。组织的首领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路线突然转变方向，而且还要进行最大型的军事活动，已经没有人有空去想，对那三个前几天抓回来的人，一会儿是阶下囚，一会儿又是贵宾的人……究竟应该怎样处置。
“亦真……巴特尔……萝莉，都被杀了……他们都一下子……死掉了……”吹雪在亦真的怀中，语无伦次地说着。
那一幕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那些无法避免传入耳中的声音，还是沉淀做了极度恐怖的回忆，超越了她的神经所能负担的程度。
“嗯，我知道……”亦真低声地应道，“都过去了，别想了吹雪。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回法国去——以后，再也不想这里发生过的事。”
她蜷在他的怀中，干涩的眼中浮着淡淡的血丝，然而，鼻尖酸涩地红了。
亦真发觉自己越走越引人注目，不觉暗暗开始着急。
“吹雪，我需要你振作一点，不然我们可能无法轻松地走出这里。”终于，他寻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将吹雪放了下来，捧起她的脸，“大门是封锁的，我们必须要从通风管道走出去。吹雪，离开这个地方之后，我们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你再振作一会儿，好不好？”
她望着他的眼睛，突然说：“亦真，我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走了。你一天都不见人，我……我好怕，刚才，真的好怕……我在想，你怎么会忍心扔下我不管……”
他的心里一酸，抚了她的脸说：“都陪着你到这一步了，我又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我刚才是去接长杰了——为了换回巴特尔和时间，他自愿到宋子蔺的地方做人质，到今天才设法越狱逃出来。我用他争取来的这些时间，布置了离开摩鲁哥的资源，现在长杰就在外面的车子里等我们，一旦上了车，命运就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了。”
似乎是从他的体温里得到了力量，吹雪的眼睛，终于稍稍地有了活力。
“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他很高兴她终于有点回复了常态：“我找到了一条从通风管道出去的路。看起来他们自己还没有发现这条秘密通道，所以应该十分安全。”
“通风管道……？难不难走？”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已经开始象平时那样闪烁着思考的光芒了。
“有我在，你不会有问题的，”他忍不住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笑着说，“花吹雪，给我争气一点，不然都不像你自己了。”
她的双手抓着他的衣襟，看着他的脸离开自己的前额，深邃的眼眸看着自己，禁不住也对他微笑了起来。
“亦真少爷！吹雪小姐！”
等在车子旁的长杰远远地看到亦真和吹雪爬上眼前的小山坡，忙飞快地跑了过来，伸手帮忙。
“长杰，你没事吧？”吹雪忙上下打量长杰，“我听说你做了好几天的人质。”
长杰淡淡一笑：“没事，一日三餐俱全，还很安全地逃了出来，没有受任何伤。”
“那就好……”吹雪稍宽了心，“不然，Eva一定会很难过。”
长杰眨了眨眼睛，转而说：“亦真少爷，我们是现在就马上离开吗？”
“当然，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亦真已经拉着吹雪往车子的方向走去，“这帮自由革命者想要进攻王宫跟皇族一决死战，王宫甚至整个首都马上就会成为战场……走得越快，越安全。”
“进攻王宫？”吹雪被他牵着的手稍一发硬，“亦真，你说……他们要进攻王宫？”
“至少我目前为止看到的和听到的结果，就是如此，”亦真已经为她拉开了车门，“杀死巴特尔和萝莉的人，成了现在自由革命者的当家人，他下令要进攻王宫，以暴力夺走政权。你没看见他们都忙着搬武器？我估计进攻若不在明天白天，最晚也只在傍晚——明天是国王出殡的日子，所有的王族都一定会聚集在王宫，是最好的时机。”
“那……王妃殿下和爱德华，他们知道这件事吗？”吹雪不进车门，反而拽住了亦真的衣袖，急急地问，“他们……有没有做好迎敌的准备？”
“就我目前所知道的……”亦真眨了眨眼，旋即老实地回答，“宋子蔺虽然知道自由革命者有在策划反对皇权统治的行动，然而估计不会料到，他们竟会丧心病狂到直接进攻届时会站满权贵和国家重要元首的王宫。所以答案应该是“不”，他们应该是没有迎敌的准备。”
“那……那我们得赶快去告诉他们！”吹雪松开了他的衣袖，却转而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不然，他们会有危险！”
“吹雪，我们是这个国家的外人，是这件事的旁观者！”亦真将她的双手抓在手中，“爱德华已经要跟凯特公主订婚了，宋子蔺也不会承认你这个女儿……我们应该要安静地退场，不要无辜被卷入这场武装冲突当中，才是理智而且高明的抉择！”
“亦真少爷，我们应该要快一点离开这里，”已经坐上了驾驶座的长杰回过头来说，“此地不宜久留，若被巡逻的卫兵发现了，就不容易脱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