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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你等为同门炼器，不得敷衍工夫，此物名曰功绩牌，每完成一件，可以记上一等功劳，待得月末分派例钱时候，功绩多者，可多得财物，无功绩者，一文不分；若是炼器出了次品，则不算功绩；尔等可曾听清楚？”
静月泊旁那处小院，如今已经挂上了秋山剑阁的牌子，俨然成了下院的新炼器阁，莫瑜在上面口沫横飞地宣讲着规矩，底下的人有些不满，但是又不敢出口，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积累用尽，未入先天的内门弟子，虽然挂个内门弟子的名儿，但是和莫小贼这样前途无量的新弟子相比，地位实在不高，其中大多数自忖修道无望，成了家室，拖家带口，更不想丢了这个饭碗。
而且莫瑜虽然说的规矩严苛，但是以往炼器阁挂在藏锋院下，每月收益，只能分得两三成，如今挂在秋山院下，每月却能分到七成，虽然莫瑜强令压低收费，但是如此一来，这些人的例钱却比往日高些，听了这规矩严苛，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多话。
莫瑜这一手偷梁换柱，直接将炼器阁从藏锋院抢走，心机手段着实吓住了这些已经没了多少道心的道士，心有不满，也不敢折腾。
有些心思明镜的道人，已经看出来了，以往炼器阁做事，不论做多做少，得到的例钱大致无二，所以人人应付差事，眼下换了规矩，主事又是个眼睛里面不揉沙子的人物，例钱与功绩挂钩，想要在偷懒耍滑怕是没了门路。
“如此一来，日后炼器阁在师弟手中，却是要大变样了，早知师弟不是俗物，却没想到入内门不过几个月，就折腾出这许大动静，真是令师兄我大为佩服。”一旁坐的，却是几个与秋山院关系好些的其他山场弟子，叶白云也在其中，见了小贼宣完了规矩，这小院子就井然有序地运作起来，心中佩服。
他虽读过圣贤之书，但这等经营本事，却是一窍不通。
小贼坐在一边，身后不远，那条小蛇一堆玉石小山之中钻进钻出，大快朵颐，这些日子莫瑜炼器所得玉石，尽数成了它的食粮，听了叶白云说话，小贼洒然一笑，将目光从小玉身上收回：
“师兄此言差矣，这些奸商学问，本来就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东西，怎么能称作不是俗物？小弟不过自小耳濡目染，多了点算计罢了。”
黄沙集中，来往的不是流氓强盗，就是奸商，他爷爷年轻时候于此道亦颇有涉猎，这套拆台挤兑的把戏，莫小贼见识得多了，在仙道山门里面小试牛刀，果有奇效，不负他在黄沙集混的这十几年。
叶白云笑了笑：“我辈修道人，有时也难免算计，师弟有这本事，却是得天独厚。师兄几个相去远甚，自愧弗如，故而惊叹。”
这话中还带着点打趣的损意，几人听了，都笑起来，莫瑜凑趣干笑几声，转向叶白云身旁的青衣少女：“顾师姐，未知新炼飞剑是否合手？”
“莫师弟的手艺，自然是不差的。”顾青枝笑吟吟地把玩着一道剑光，她原本的飞剑品质不高，仅是下品级数，请得小贼出手，才晋级到了凡品，御使剑诀更加如意：“只是听说师弟炼制出了一柄上品飞剑，师姐还没有见识过，不知我们这些同门，可是有缘一见？”
此语一出，便有无数目光集中到了小贼身上，他们都曾听说莫瑜能够炼制上品飞剑，只是未有缘一见，这些新归小贼手下的炼器师，大都不好开口，如今有人说话，自是希望有缘一见。
“无妨。”莫瑜一笑，手一招，那柄飞剑就从宝囊中飞出，幻化成为片片雪花，一般幻化之后，又落回了手中。满室众人见了，俱是惊叹不已，他们这些人手中的剑器，最高不过凡品而已，这般与天地合一的宝器，别说运用，便是见都没有见过几次。
“果是好剑，兰师姐手中的霜梧也是上品，只是却没见她拿出来把弄过。”罗羽翎抚摩着温润的剑身，出声惊叹，忽又看着小贼：“莫师弟，你这飞剑可有名目？”
“这剑名叫瑶光。”莫瑜叹息一声，把飞剑收起，看着罗羽翎眼中的羡慕之色，有些歉然地说道：“罗师兄，非是小弟舍不得，只是这飞剑已经有了用处，若是罗师兄想要，等小弟下次再炼制出上品，奉送你一柄便是了。”
入门没多久，就得了罗羽翎一份大礼，莫瑜心中也是有些感念。
罗羽翎洒脱地笑了笑，他气量宽广，却也无所谓失望，第一柄上品飞剑，自己不用，难道要给别人用不成？若是莫瑜真给了他，他反倒怀疑小贼脑子有毛病了。
他虽然不懂炼器，但是听师长说过，若是炼器手段精湛，只要有了好材料，凡品法器是随手可炼，但是炼制上品，却需要几丝灵动与机缘，莫瑜炼制出一柄上品飞剑，技巧足矣，但是没有足够把握，下一次炼制，倒有很大可能失败。
莫瑜炼制这柄瑶光，却是没有自己用的想法，他已经准备在试炼之日，将此剑送与冰瑶，只是这话语不好说出，也就含混了过去。
又聊一阵，聊到了试炼之上。
“罗师兄，久闻试炼之名，你们当年入门之时，想必也曾经过那道关卡，不知这试炼内容，到底是何物？小弟参与试炼，又要作何准备？”
罗羽翎挥了挥手，显得颇为不当一回事：“以师弟的本事，参与试炼不过走个过场，在那龙渊中待上十天半月，对你而言并无难处，不必多虑！”
“罗师兄之言有理。”袁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师弟的剑术在内门弟子中都是数得着的，试炼不过是个过场，胡乱应付了便是。”
前些日子莫瑜将马慧修理一番的传言在下院里传的沸沸扬扬，大多数人都是不信，这几个和小贼相熟的不免找些机会和小贼切磋一番，结果除了叶白云和罗羽翎法宝尽出，方能凭着真元强度占些便宜，见识了小贼厉害，众人纷纷瞠目结舌，才相信莫瑜并非是胡吹大气，杜斌袁易几个秋山院弟子更是别有一番心情。
“师弟这般本事，若能快些修成真元，明年下院评定时候，秋山院当可不落在后面。”秋山院其他三个弟子修炼进度平平，并非惊采绝艳之辈，见了小贼这等厉害，自然都是欣慰。
莫瑜笑了笑，心情甚好，他自幼生活孤苦险恶，少有如此被认同的时候。
秋山院里面除了一个师姐成日罗唣，尹鸿那便宜师父也不管他，莫瑜在这里过的可谓是逍遥自在的神仙生活，又得了一众师兄弟敬重，所谓心安便是归处，对秋山院自然生出些许归属，不再有无根浮萍一般的感觉。
“是了，各位师兄师姐，那个龙渊，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莫瑜听这些人对试炼都不屑一顾，语焉不详，反而更好奇起来。
“那是门派一处古旧洞天，只是被废弃了千多年，如今被当做门派镇压妖魔之所，每过一段日子，洞天深处的污秽魔气在浅层聚集，便会孕育大量弱小魔物，试炼的内容，便是要弟子进入龙渊浅层进行清理。”叶白云解释道。
“原来如此。”莫瑜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此既荡清了妖氛，以免魔气散逸出去，扰乱世间，又可挑选优秀弟子，对门派来说，确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师弟好悟性。”罗羽翎笑嘻嘻地夸了一句：“那些妖魔甚是孱弱，最老的也只是三年前生成，除了煞气凶些，修为也只是泛泛，即使你运道不好，遇上了修成真元的大妖秽，以师弟你的剑术，斩而杀之，也是不成问题。”
“这倒是。”莫瑜点了点头，听了这一番说话，对试炼再无忌惮之心，若真是对付些秽气积郁形成的小妖小魔，以他的本事，自然是不在话下。
对于试炼的期待，却只集中在了那个少女之上。
想起山巅的擦肩而过，莫瑜眼神中增添几许失落，又开始短暂失神，小院中人多气闷，他告罪一声，走了出去，那玉堆中的小蛇晃晃圆滚滚的脑袋，跟着游了出去。
云山雾笼，太白雪茫茫。
夕阳西照，天边几缕淡薄的云彩，在五颜六色的光彩下飘洒着雪花，落在静月泊的池水中，静静漂浮融化。
如是雪舞璇花，瑰奇幻妙，不亚江南烟雨，方为太白第一胜景。
不觉之间，上山已经将近两年，离开黄沙集，也已经快三年了。
离自己十八岁的生辰，还有几个月呢？莫瑜静静地思考着，难得地感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生命何其短暂？太白雪年复一年，迎来多少长生客，送去几寻失落人？便是仙人与天地同寿，又有几个能老过这茫茫群山？
修士所求，终是何物？
漫漫天道不可期。
莫瑜感叹一声，即便在太白山下院再是横行霸道无所顾忌，面对浩淼天地，仍是一缕风沙，便是一声叹息，也很快消散在风中，无声无息，恍如飞雪转瞬消融。
雪中漫步，湖水荡漾的清波映在小贼眼中，逐渐清明，这一缕身影，也越发清晰：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是为逍遥。”如同一层薄纱掀开，莫瑜心念灵动，终是有所觉悟：“无论人心欲望，还是天道长生，修道之人，最终所求，不过是个逍遥自在，贯彻本心，求仁得仁，原来如此。”
世间哪有无欲之人？
不拘长生久视，还是人心思慕，都是一般欲望，何有高下？贯而彻之，便无迷茫。
莫瑜一声长笑，一挥衣袖，一只巨雕自宝囊中飞出，清啸一声，载了小贼，便向远处山巅飞了过去，消失在灿烂山雪之中。
形意飘然，如同天地之间，仅此一身。
几个内门弟子从小院中走出，见了这一幕，纷纷失神片晌，驻足不动。
“虽然师弟行事百无禁忌，但见了这般景象，谁又敢说他不是神仙人物？”罗羽翎感叹道：“我等身为求道之士，在山上呆久了，却是太过循规蹈矩了一些，正是少了些莫师弟的灵动劲儿。”
叶白云，杜斌，袁易几人听了，纷纷若有所思。
“诚哉斯言。”叶白云点了点头，眼中流过一丝羡慕，笑道：“莫师弟这番顿悟，又将大有进益，日后在我太白山上多一难得奇才，确是我师门洪福。”
众人纷纷深以为然。
感知得自家师兄身上填了几许洒脱之气，顾青枝侧头看时，心中几丝悸动，难以言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