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地震之后,随之而至的是暴雨、山洪、泥石流等灾害。情况糟到不能再糟。环帆提出火葬的建议,被大多数村民们反对。在这古代,土葬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认为火葬只会令死者死后亦不得安生。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最终,只能按照村民们的意愿,进行土葬。村外的情况,估计大同小异。
幸存下来的人们在临时搭建的大棚里休息。也有冒着大雨在挖掘废墟的。企图在里面找到自己的亲人。活着的最好,死了,找到了也是一种安慰。
经过暗卫的调查,方圆数百里以内都是震区,损伤程度不一。至于震源,还不曾确定。朝廷的救援还要数日才能到达。由于暴雨的原因,所以,这也成为了不确定因素之一。
大雨还在继续侵蚀这个早已残破不堪的世界。绝尘在那两天之后终于醒来。他睁开眼,全身僵硬,不得动弹。往下扫射,全身上下都是垫板和绑带,动弹得了才怪了。再看周围,人呢。
路欢穿着蓑衣,走进来,摘下斗笠,放好。“醒了。”她对早已睁开眼却依旧不得不躺着的绝尘道。
“一个人也没有。还以为自己身在地狱呢。”这是木乃伊笑话么。
路欢懒得搭话。还能开玩笑,说明好得差不多了吧。她给他端来一碗黑糊糊的液体。“给。药。”
绝尘斜着双眼。那种东西……“不会是毒药吧。”
“你就当做是吧。”毒死你好了。路欢扶起他的身子,喂他喝药。“一滴也不准剩地喝完去。”
“额。遵命。”绝尘面无表情地把那碗不名状物体喝了进去。
路欢满意地收了碗。这可是她冒着生命的危险采来的草药,要是敢浪费一点儿的话,决不轻饶。接下来,“换绷带。”
换绷带?话说,他全身上下都是绷带。“主子,我的身子,你要负责啊。”
路欢面部抽搐了一下。“负责。绝对负责到底。”她往死里捏了一把他。绝尘却不痛不痒地毫不吭声。路欢觉得没意思就放手了。这人的痛觉神经是受创了还是咋的了。“痛么。不痛么。”尽管嘴上毫不关心,但还是会担心。
“只要主子高兴。”绝尘一副愿打愿挨毫无怨言的模样。
“白痴。笨蛋。愚蠢……”要不是看他这木乃伊的蠢样,真恨不得踹上几脚。相处了两年多,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好了。继续躺个两天又可以像从前那样活蹦乱跳了。”
“两天?”如果可以,他希望现在就可以自由活动。
“怎么。嫌少?”路欢邪恶地一笑,嫌少的话,她可以让他如愿地永远躺下去。
“呵呵。怎么会。”绝尘连脸皮都不动一下地干笑。
“那就给老子好好躺着。”路欢伸出拳头,作威胁状。
“是。”绝尘只能乖乖地答应,顺便提醒道,“还有,不是老子。”
“行了。我还有事。”很多伤者的伤口因药物缺乏的原因都已发炎,现在的她,能为他们做多少便是多少了。雨中上山采药,有多危险,她也明白。但如今,朝廷的救援到来之前,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在雨中行走,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一不小心便深陷泥潭。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偶遇路人,与满满的阴郁和悲伤擦肩而过,心情依旧不悲不喜。不是不了解,而是因为了解,所以更要保持一颗平常心。至于感同深受,她,可以么。但即使不能,那又怎样。即使沦落至形如冷血动物、行尸走肉,她也要一如既往地走下去便是了。
路欢选择了一座相较稳定的山而登上去。但山体因暴雨的缘故,还是有轻微的泥石流持续不断地往下泻。路欢在山下站着观察了好一会儿,貌似没问题,便上去了。
越往山上走,山泥越是滑落得厉害。路欢一点儿一点儿地扎稳脚步,谨慎非常。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轻易地就死掉。路欢看到山草,便停下来,一手扶住石头,一手摘药草。暴雨持续。路欢不知道,正在她专心致志于那几株山药时,突然一颗大石从山顶滚下来,速度飞猛。由于暴雨声过大,路欢无法察觉。待到察觉时为时已晚。
呵呵。上天又在和她开玩笑了么。路欢在闭眼昏过去之前,如是想道。时间回到数十秒之前——路欢看到近在眼前的大石,无法躲开,灵机一闪,借助脚边的石头全力往一边跳开,却还是躲不开被活埋的命运,从山上滚了下去,和泥石流一起。
路欢因疼痛而进入了昏死状态,但身体依旧感觉到了有谁将她抱起,可眼皮重得已无法睁开。只是,只有这个味道,她永远不会忘记。
再次睁开眼,路欢已躺在了绝尘所淌过的房子里。不同的是,现在变成木乃伊的是她——即木乃伊二号。总之,又得救了吧。只是,手……身体是自己的,状况如何,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醒了。”同样的对话。
果然。是他。“好久不见。行之。”
“对不起。我来迟了。”行之坐下来,为她换药。
“为什么道歉。”道歉,只是因为来得迟的缘故而已么。既然可以及时地将她救起,那么,更早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她并不是想要向谁发难,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生气了么。”虽然在脸上完全看不出来。“看到你独自上山,连暗卫也不带。很是担心。便跟了过去。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不过,幸在性命无忧。”
“可你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嘿?被识破了么。“呵呵。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安分点儿啊。”
她可以理解为他是在幸灾乐祸么。“被毁的只是手而已。脚上的伤,不碍事儿。”意思是,她该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
“路欢。作为一个领导者,不是非得所有的事儿都亲自出马不可。”路欢第一次看到行之收起笑容,而且态度还是这般严肃。只不过……路欢刚想作出辩解,行之却没给她机会。“我知道,领导者什么的,你不在乎。但是,对我而言,你的安危就是一切。如果你要是有个万一,还不如一辈子就这样躺着的好。”
路欢被堵得无话可说。话说,一向温润的行之,用那样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她要作何反应才好。她知道行之想要保护她,却不知道他的保护欲已经强盛到这种地步。即使之前彼此有交代过,也相互理解和明白,但是,理智总会有崩溃的一天。这样的他,看了只会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行之,我……”
“呵呵。别在意。我只是把想说的说出来而已。”哪怕一次也好。“好了,好好躺着。”
夜幕终落。行之一直陪在她身边。两相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