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要说“三大怪才”之中,路欢最不愿见得一个便是“武痴”林一云,也就是林忆如的大哥。可是据破晓所言,林一云十四岁便离开了林家,独自一人去闯荡江湖,拜师学艺去了。当时林忆如才两岁不到,按理说,应该是相见亦不识的,可路欢心里头总感觉很不安。
他们已经连续赶了三天的路,本来是用不着这么着急的,可是林一云就在暗卫眼前突然消失了。
暗卫与绝尘报告此事时,绝尘面色阴沉。但路欢认为那是连夜赶路造成的。但暗卫却恐惧得差点儿没切腹谢罪。绝尘这小子有那么恐怖么。看他那一脸冷汗。
“绝尘,撤去盯梢林一云的暗卫。”本来学武之人就敏感得要死,更何况林一云已经到了“痴”的境界了,稍有一点儿风水草动,肯定会知晓的。再说,消失的是林一云自己,而不是那群暗卫,就应该庆幸得捂嘴偷笑去了。
“谢大人,谢暗统大人。”得到特赦的暗卫赶紧溜了。
“绝尘,你和林一云,谁的武功更胜一筹呢。”路欢突然很想知道。
绝尘不语。路欢心中的忐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喜和期待。能让绝尘说不出话来的人,多少能勾起她的兴趣。路欢转而问三国谨,“先生,一路奔波,可又不适应。”
正在闭目养神的三国谨睁开双眼。“有劳大人挂心。谨辗转于各国近二十年,又怎会又不适之说呢。”
路欢总觉得有些东西不是她想装便能装出来的。比如说三国谨身上这股书生的气质。对谁都是如此谦逊有礼。不像她,善变。“那就好。”
遥遥在破晓怀里睡得香甜。这一路上睡得最好的莫过于他了。除了刚开始那会儿,听说已经离开了烟莱,离开了那群小朋友,她便哭闹着要回去。直到路欢说,那让遥遥一个留下来可好。他才立刻收了声,不再闹。能笑着对孩子说出那么残忍的话的也只有路欢了。
三国谨突然开口问,“大人为何要带着妻室孩子出来冒险呢。”他很是不解。
“再果断之人亦有其割舍不断之物。”将他们留在洛城也不一定会比在她身边更为安全。路欢不愿多讨论诸如此类的话题。没人愿意将自己的弱点晒出来供比尔呢观赏。故生硬地转换了个话题。“先生可认识林一云。”
“见过两回。交情深浅。但林将军是货真价实的君子,光明磊落。”三国谨对林一云的评价甚高。
“其父呢。”
“林啸天?伪君子。如何配得‘镇国将军’四字。”
“何以见得。”
“林啸天顶多可以算个乱世之奸雄。他趁着内乱不知钻了多少空子才爬到了这个位置。”
看来他对这两父子的评价很是极端呢。不知他对林啸天的女儿,林一云的妹妹,也就是她(虽说无血缘关系),有何看法呢。
“那先生对路欢有何看法。”心里正想着的时候话已经到了嘴边。
三国谨没料到路欢会出此一问,有些措手不及。“这个,恕谨直言,大人实非谨能识清之人。”
“呵呵。”路欢有些尴尬地笑。前面俩人他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轮到她就变成无话可说了呢。她是妖怪么。非得拿着个照妖镜才能识清她的真身来不成。但仔细想想,严格而言,她还真不能算是个人。不过是附在别人体内的一缕幽魂罢了。兴许哪天真有个道士啥的出现把她给收了。然后上演一出古代山寨版的《倩女幽魂》。
啊。不小心神游一回又给扯远了。
“先生今年贵庚,为何不曾有家室。”路欢看他也老大不小了,身边却没有个嘘寒问暖之人。
“三十有九。妻儿已逝矣。”三国谨平静地说。
“对不起,路欢实在不知……”
“无妨。已经五年了,再痛也不痛了。烟莱是吾妻娘家,她带着儿子回家省亲之时染上了瘟疫。然后是那一场大火。那场火,带走的生命,又岂止谨之妻儿。今次回来上坟,‘不巧’偶遇大人于此。”
没错,再痛的伤,也会被时间沉淀。“放心吧。路欢最喜欢多管闲事了。偶尔也会替人讨债。那些欠下血债的,便让他们用血来偿还。”冤冤相报非她所愿,但不去阻止,只会造成更多的伤痛。
一阵打斗声将两人从沉重的气氛中拉了出来。马车也停了下来。路欢心想,别人干架管你啥事儿,绕不过去不就好了么。
“大人,你找的人好像自己出现了。”绝尘道。
林一云?路欢闻言立即出来一看。“绝尘,你的意思是那个大块头就是林一云?”
“正是。”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她一直将他幻想成圣斗士里边的人物那般。即使不是,至少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之类的啊。啊,受不了了。
一群山贼模样的小喽啰算是倒了大霉了。有眼不识泰山的后果就是被林一云三下五除二给撂倒了。人家连刀都没出鞘呢。
林一云站在那儿,让路欢有一种鹤立鸡群的错觉。据路欢目测,林一云至少有两米高。林一云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便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不是绝尘么。你小子怎么干起车夫的活儿来了。哈哈。”林一云爽朗的笑声有排山倒海之势。不过,他是从哪儿看出这是绝尘来着,明明已经乔过装了。
“将军不也改行打起山贼来了么。”路欢从来不知道绝尘原来是如此能言善辩之人。
“哈哈。好说好说。打扰老子睡觉还不肯认错的下场就这样了。”
三国谨闻声也走了出来。
“啊!三国先生,您怎么也在这儿?难不成是绝尘这混小子绑架了您不成?您放心好了,只要有我林一云在,他绝对不敢为难你半分。”林一云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架势。
路欢暗嘘,他真该去演《水浒》。这大哥也太逗了点吧。
“还有,这个小不点是谁。”林一云终于注意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路欢挑眉,小不点?是她听错了么。确实和他那庞大的身躯相比,她确实袖珍了点。
三国谨额头直冒汗,“林将军,这位是路欢路大人。谨并非被绑架而是自愿跟随路大人的。”他解释道。
“这么说,绝尘你小子也成了这小不点的手下了?唉,你小子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这下可好,完全把路欢给惹怒了,她对林一云仅剩的一丝好看也没了。“喂,我说,大块头,别挡道了。”就当作她意气用事好了。这样的大块头,她路欢才不稀罕呢。
“弱不禁风的,说起话来倒是挺有气势的。老子的话你不服么。”
“鬼才要服你呢。”路欢出其不意地一个高抬腿,往林一云脖子上招呼。林一云虽闪了过去,但脸上还是被擦伤了。路欢从车上跳了下来,这下身高差距更是明显了。“你这头大猩猩。”体型那么大,偏偏动作还那么灵活,真气人。她长腿一扫,企图将他撂倒,却被他跳起来避开了。这家伙当她是猴子耍吧。很好,让他知道小看人的后果是什么。路欢手臂呈刀状,直击他的腰侧,林一云向前躬身,以防被她击中。不想这不过是假动作,路欢的拳头迅速勾住他的下巴,用力出击。林一云吃痛,龇牙咧嘴地捂住下巴后退。
路欢揉了揉自己的手,真他妈疼。这厮是铁块做的么。
绝尘与三国谨一同下车,跑到两人中间来劝架。其实绝尘实在心底暗爽了一把,他和林一云干架就从来没能在他身上捞到半分好处。偏偏这女人,尽用些奇怪的招数,就让林一云尝到了苦头。而三国谨则是生怕林一云怒起来把路欢给拍飞了。
“哼,大块头,少瞧不起人了。再叫我小不点,我就让你好看。”
“说你小不点咋了,这世道还说不得实话了?”
“你自己长得像怪物就算了,还尽挑别人的不是,你好意思么。”
“男子汉大丈夫,有何不好意思的。”
……
“哈哈哈。”夸张的笑声从上面传下来。
众人皆抬头一看。
“啊。对不住,在下失礼了。打扰到你们了么。”很明显是的。“可是,看了这么一出笑剧,很难忍住不笑啊。”凌子墨从树上跳下来。“路欢,你真是我的宝。”他故作暧昧地说。路欢想问的是,凌子墨,你数鸟的吧,老躲在树上造窝么。
“太……”
“将军,许久不见。身手依旧了得。”凌子墨没等林一云说话,便抢着开口了。
林一云以为凌子墨笑话他,耳根红得一塌糊涂。“您又说笑了。”
果然是跟她抢人来着。不过,无所谓,林一云的话,就让给他好了。
“绝尘,先生,我们走。”路欢说。破晓不知何时也带着遥遥一块儿下了马车。“破晓,上车。”
“爹爹好帅!”遥遥跳到她怀里,在她脸上用力地啵了一下。将军也在一旁嗷了两声,以示赞同。
路欢无语。这小子,尽会幸灾乐祸。
待众人上了车,绝尘开始驾车。
“夫君,刚刚真是担心死破晓了。”没想到大少爷竟是如此野蛮之人。
“呵呵。傻瓜,我打他不过不是有绝尘在么。”
绝尘背脊一阵发凉。原来这女人一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死也要拖他垫背就是了。
“大人,您太冲动了。”三国谨也插一脚进来。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竟然会干架,太出乎人意料了。
“先生没听说过么,‘士可杀不可辱’。这是我们文人的骨气。”路欢半胡扯道。那武夫到底有啥可嚣张的。
“是是是。大人文武双全。”再激怒她,估计他也得遭殃。
“大人,前面有间酒家。”绝尘道。
“停下吃个饭再走吧。”
小二见了来人便招呼道,“客官里面请。”
刚一进门,路欢便听到了那把洪亮的声音。这世界也太小了吧。一天竟然能让她碰上两回!真是冤家路窄。
“小二,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
“客官,我们这小地方可没有什么好酒菜,只有粗茶淡饭,您要么。”
这一天到底是咋回事儿啊,怎么就那么背呢,连小二都跟她作对。她不过是想吃个饭,填饱肚子而已,她得罪谁了这是。“小二,找你们掌柜来。”
“客官,掌柜来也没法给您上好菜呀。”
“废话少说,把他找来就是了。”路欢暗暗压下一肚子的火气。
不一会儿,一个小女孩儿扶着个近七十岁的老头儿从内屋里走出来。
“客官,您找我有事?”
路欢有天大的气也不敢往一老头儿身上撒呀。“额,大爷,不知可否借厨房一用。”
“这……”
“放心,菜钱照给,一分不少。”
“呵呵,行。您请随便用。”说到钱,这老头儿可好说话多了,眉开眼笑的。
路欢把厨房里的俩厨子赶到一边,自顾自地忙起来。不消半柱香的时间,菜肴便上了桌。
清蒸皖鱼、百叶结烧肉、香菇肉丝、西红柿土豆牛腩、麻婆豆腐、素烧土豆、苦瓜煎蛋、素炒菜心以及莲藕排骨汤和鱼头豆腐汤。
八菜两汤,正好凑个十全十美。不过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香味儿却引来了另外两号人。
“小欢欢,独食而肥,这是不对的哦。所以,就让我来减轻你的罪恶感吧。”凌子墨为达目的,连“小欢欢”这种不要脸得字眼都说出来了。要是再不同意的话,从他嘴里会吐出啥来,路欢无法想象,也没法招架。
而另外一号人物则是,“哈哈。小不点,刚才是哥哥不对,千万别介。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对吧。”
嗯。这下她算是认识你了,林一云。上一秒还跟她干架来着,下一秒竟然就变成哥哥了。但他似乎搞错了重点。她不想听到的是“小不点”三个字。可他本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还男子汉大丈夫呢,真敢说。
一大桌子人,狼吞虎咽地干了起来。这吃相,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