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窗外春色渐浓,但寒意依旧。路欢总算是活过来了,可气色依旧不见好转,身子更是愈发的单薄了。她无力地倚在床上,眼神里流露着满满的疲惫,完全没有病后如抽丝的感觉,反而一副恹恹的模样。
如同做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梦。虽知浮生若梦,但有些事情,却始终不能释怀。她不能完全如想象中的那样,决绝,坚不可摧。
“叩叩。”敲门声。随之,有人推门而入。“夫人,喝药了。”是破晓。
路欢似乎变得有些迟钝了,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破晓,然后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破晓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端起那碗黑糊糊的药走到路欢身边,脸上毫无笑意。叫她如何笑得起来呢。
时间倒退回半个月前。
这已经是路欢中毒的第八天了。鬼医没有来,绝尘同样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的消息。就连向来沉着冷静的三国谨也沉不住气,慌了起来。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些天他不停地翻阅关于解毒的书籍。只恨当初自己没有多下点些功夫去研究。他再也等不下去了,也不敢等,生怕一个转身,床上的人儿就再也醒不过来。
于是,三国谨开始自己配药。他让人秘密搬来一个大药缸,然后是煮药。和上次给墨子凌解毒的方式相同——药浴。但不同的是,当时给墨子凌的是解药,而路欢的,确是毒药。因为无法对症下药,只能铤而走险,以毒攻毒。
三国谨将路欢放进药缸,药水直泡到她的颈部。刚开始,路欢并没有什么反应,可到了中途,她开始不停地抽搐,全身僵硬,口中喷出黑色的血液。三国谨在一旁干着急,已经不知该如何做是好。从决定用这个方法为她解毒开始,他就已经不能后悔了。死马当活马医,说的就是这回事儿了吧。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街头巷尾开始有传闻——路欢路尚书得了不治之症,已病入膏肓。看来,这散播谣言之人果真是有心了。利用近来百姓们对路欢的关注,欲借此以刺探实情。作为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传闻自然是很快便广为人知,一度成为洛城最为热门、最备受关注的事件。
热心的百姓们不再是仅仅停留在口头的关心路欢,有人甚至是带上了鸡蛋或鱼肉等上门去进行询问,或者到寺庙为她祈祷等。
如此一来,三国谨对破晓所说的善意的谎言完全被不攻自破。破晓看上门来的百姓们是愈来愈多,心中的不安,也越积越深。路全尽量把人都拦了下来。百姓们没法,只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留下带来的东西,便走了。
破晓再也坐不住了,径直往三国谨所住的院子走去。三国谨自知纸包不住火,所以,不再对她进行阻拦。
如果不是那人残存着一丝熟悉的气味儿,破晓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之人就是路欢。那简直就形如躺在床上的一具死尸。路欢头发散乱在脸上,颈上,肩上。脸色沉如死灰,脸部的肉完全凹陷,双颊更显凸出。嘴唇则相当不协调的呈紫黑色。破晓双腿禁不住颤抖着走到床边,双手摇晃着路欢的身体。“夫人,夫人,夫人……醒醒……醒醒……”她无助地转过头去问身后的三国谨,脸上挂着两行泪,“先生,夫人她……怎么了。”
“如你所见。”三国谨不去安慰她,也不作任何解释。
这下,破晓更是泪如雨下了。
路欢在泡了药浴之后,确实没有好转的迹象,但是,至少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没有放弃,绝尘也没有,他相信,她也没有。
两天之后,绝尘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连同鬼医一起带了回来。
“她……还活着吧?”绝尘问。他失约了。自那天以后,这已经是第十二天了。他如今这模样,与路欢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发丝同样凌乱不堪,面部、唇部乃及手部皮肤皆龟裂,血肉模糊可见。
三国谨点点头,“应该……吧。”
听罢,绝尘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他呼了一口气,然后便倒地不省人事。
鬼医皱着眉头为床上的人把脉,三国谨则负责把绝尘扶到了客房。
“这鬼丫头,真亏她活到了现在。”鬼医似是自言自语道。
“鬼医先生,大人她……”
鬼医给了他一个冷冽的眼神,并狠声道,“出去!”
绝尘还想说些什么,但从鬼医不善的语气中得知,多说无用,于是退了出去。绝尘既然能把他找来,肯定是已经说服他救治路欢。江湖上有太多关于他的传言,但大多不是好事。可事到如今,只能选择相信他了。
“哼!那臭小子,竟然敢自作聪明以毒攻毒?知不知道稍有不善,你的小命就没了。不过,你现在这般模样,和死了也没啥区别,丑死了。当时要是留在无情谷不就好了么,就犯不着像现在这样吃那么多苦了……”鬼医不停地对着路欢说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半分的停歇。“这下可好了,终于可以让你做我的药人了。你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真可怜,谁让你上次竟然敢玩儿我,那叫什么毒来着?老头儿我活到这把年纪还真是闻所未闻,原来真的被你这小妮子给骗了。唉,话又说回来了,你要是死了,我在这世上又少了一份乐趣了。那真是太可惜了。就向着这个,恐怕就算是阎王爷那儿,我也得向他要人了……”
现在路欢,不仅听不到他说的任何一个字,就连他在她身上不停地扎针,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治疗进行了近十天,路欢才渐渐地苏醒了过来。
“夫人,趁热把药给喝了吧。”路欢很想自己喝药,但是,手连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让破晓一勺一勺地喂她。这药苦得她连胃都想一块儿给吐出来了。她怀疑那糟老头儿纯属找茬儿才给她弄来这么苦的药。但是,为了防止看到到破晓那副欲哭的表情,她硬是给忍住了。
尽管她把药全部喝完了,破晓仍是那副表情。“破晓,你看你,这大过年的,苦着一张脸,这年还让不让人过了。”她想改善一下两人的气氛,但声音沙哑且微弱,完全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况且,她醒过来的时候,年早就已经过了。
“夫人……”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便说吧。”
“……算了。夫人,你要快些好起来。”破晓起身,端起盘子,往外走。
路欢看着她的背影,深感时间的飞快。“破晓,我不会有事的。因为,你们在这里,所以,我哪里也不会去。”这是路欢给她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