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一沓厚实的老人头砸在炕头方桌上,还饶有兴致的蹦跶了两下翻了个身,让几乎是趴在桌子边的姚老四按耐不住吞了口唾沫。
“呃……”王秀芝也有些傻眼。面前的钞票虽然不是那种全新的人民币,可随意被砸在方桌上,却仍旧显得很惹眼,很夺目。
姚老四突然感觉自己手里死命拽着的‘散钞’有些不入眼,原本激动到几乎要爆掉的小心肝也冷了下去。两只瞪得铜铃般硕大的老眼直勾勾盯着桌子上更瓷实、更引人遐想的一沓钞票,两只乡下人孔武有力的上臂肌肉也渐渐的起了劲儿,想要顺势把手里的钱丢回给对面那翘着胡子得意洋洋的老头。
“你!你……”罗长龄伸长了脖子,满脸的惊诧,嘴皮子哆嗦着俨然说不利索话了。别看是约等于三十的人了,可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多实实在在的真钱啊。自家老爹存折上倒是有一万两千多,可那也只是数字,没这个震撼。
比较儿子而言,罗蒙河就显得镇定许多了。见识过梁爽的家庭势力,对他家能拿出一万元钱也并不诧异,但关键是,这个钱是从梁爽书包里‘丢’出来的。对,就是丢!轻轻松松,貌似毫不在意的样子。能让一个孩子拿一万块钱丢着玩,这和家长亲临掏出万元聘礼的情况,可是完全不同。
这一刻,罗蒙河心底产生了一丝犹豫。他有点后悔冲动的挑起自家跟梁爽之间的矛盾了。
“梁爽,你……”赵小雅轻柔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房间内气氛很诡异,也很安静,赵小雅的声音不经意的打破了万元钞票砸出的氛围,只是并没有唤回小雅养父母的神儿。
梁爽给了赵小雅一个‘安心’的眼神,再次把视线放在姚老四和王秀芝身上。
这对视亲情为粪土,一头扎钱眼儿里的农家夫妇此刻正扭头互望。面对万元大钞,姚老四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一家之主,竟然不敢立刻下决定了。
“小雅姐现在不还没出嫁么,姚大爷,我现在还来不来得及?”看到面前这个场面,梁爽早已心头褚定,现在开口提醒,一是让这对见钱眼开老农夫妇缓神儿,二是挤兑一下刚才还嗷嗷乱吠的罗长龄。
冷嘲热讽可不只是老头子的专利,别欺俺年幼,对这招,咱也玩的转!
“啊……来,来得及,……来得及……当然来得及。”姚老四一个激灵,顺手把拽在手里的‘零钞’丢回桌上,一把将厚厚的万元钞揽到怀里,那模样,估计是死也不放手了。
“亲家,你这是干啥?刚才聘礼你都接过去了,可不能出尔反尔……”罗蒙河还在垂死挣扎。他知道跟梁爽对着抗有些后劲儿不足,眼下只想用‘诚信’给姚老四一家子施压,想用这两个字来干扰对方。
只是,你爷俩是教书匠、文化人,在乎面子,会用知识分子的面皮来伪装自己,却忘记了要打交道的对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还是见钱眼开、无所畏惧的原装‘老‘农民。
起初要不是因为价格开的够高,够吸引人,这门亲事姚家还不答应呢。现在有了竞争者,自家不用添钱就立马成为万元户,这么好的馅饼从天上掉下来,以姚老四和王秀芝这类财迷老农来说,又岂有不接着的道理!?
反复无常、不讲信义都是小人作为,可姚建业和王秀芝又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做君子来着!?别说是做小人了,哪怕是当孙子,只要能再给些票子,人家也乐意。
所以,罗蒙河的挤兑和施压完全没起到应该的作用。
姚建业横起脖子双目一瞪,犟脾气陡然暴发:“谁收你聘礼了?你哪个眼窟窿瞅见俺收你钱了,不是在哪儿嘛……”
“就是,就是!俺们是收了钱,可收的是亮子同学的钱,人家想娶俺家闺女当童养媳,俺们早就应下了。俺当家的钱这不还拿着么!”王秀芝急忙接话,说着还不放心的把桌子上的钱朝罗蒙河面前推了推:“你的钱都在这儿呢,赶紧拿走吧……”
罗蒙河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罗长龄缩着脖子瞅着桌子上的钱,又瞥几眼姚老汉手里的钞票,最后将视线落在赵小雅身上,黯淡焦虑的神色顿时闪烁了一下,想要直起身子开口抗争,就听一声闷响,罗长龄扭头一瞅,顿时更蔫了下去。
罗蒙河眼角跳了跳,望向桌面的眼神也不免呆滞了一下。方桌上散落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棺材本‘八千八百八十八元’,除此之外,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又一沓被白色长方条纸裹得紧紧的老人头砸在桌面上。
随着梁爽从掏书包到甩手砸钱,直到响声响起,又一万元到了桌面上,姚老四‘噶’的一声,一口气没上来,双眼一翻就要往后倒。竟然是差点儿抽过去。
乖乖!两……两万块!
多亏了王秀芝眼疾手快,虽然她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可还是下意识的扶助了老伴后仰的身子。而姚老四也趁着这功夫狠狠的吸了口气。
其实姚老四完全抽不过去,他心里惦记着桌子上的又一万块自己还没来得及揣怀里,就算是想翻过去,也架不住那股浓郁到极致的意念支持。
王秀芝扶住老伴,下一刻便立刻把眼光瞄到桌面上,从厚度来看,这又是一万!想……呃,连想法都没有了,王秀芝下意识的探手,飞速的向钞票抓去。
只是看着绝对眼馋,还是搂到怀里最踏实。
就在王秀芝手指刚要碰到钞票的刹那,一只手猛然按在钞票上。梁爽单手拎包,空着的另一只手按在钱上,王秀芝不死心的拽了拽,钞票牢牢的固定在桌面上,纹丝不动。
“姚大爷,上一万算是提小雅姐还债,多亏了你们照顾她,供她上学读书;这一万,算是买断权,你们收下这一万,以后小雅姐进了我们梁家,也就跟你们再没瓜葛了。”梁爽说着,淡淡的环视一周,继续道:“你们商量商量,要是答应的话,这钱你们就收起来,今天我就带小雅姐走了。”
“这个……”王秀芝犹豫的收回了手,望向老伴。
“中!嫁闺女就是往外泼水,订婚、结婚都是一码子事,小雅反正都是你梁家人,早点晚点也没关系……”姚建业可没王秀芝那般游移不决,听到小财神只不过是开了这么个无所谓的‘条件’,想也不想的立马答应。
话声落地,姚老四怀里已经抱了两沓大钞了。
“哼!”罗蒙河落不下面子,甩了一个冷哼,起身就走。
“爹……等等我。”罗长龄显然也被钱砸懵了,没了来时的趾高气昂,连跟梁爽硬一声的气势都没有,见到自己的依靠、保护伞老爹出了屋门,也慌张起来,怯懦的喊了一声,狗爬似的窜下床,埋着头紧随在罗蒙河屁股后面窜了出去。
罗蒙河脸色铁青,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这一回,老脸可是丢大发了。自己儿子迎娶赵小雅这件事昨个儿就趁夜走街串户,亲朋都吆喝起来来。结果这该死的见钱眼开的姚老四竟然临时变卦,这倒好,让两村子的人都看了热闹。
罗长龄感触虽然也很酸杂,可没他老爹多。从屋里走出去他就龟缩着脖子跟在罗蒙河屁股后面,所有的疑惑、瞧热闹、冷嘲热讽的眼神、言语都让罗蒙河一人儿顶着,爷俩犹如落败的野狗仓皇逃出姚老四家。
“小雅姐,赶紧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吧,要是摩托带不了,我叫辆车过来?”梁爽扭头看了眼屋门口,顺便给有些‘吓’傻的姚亮眨眨眼。解决了罗家的麻烦,也得到了姚老四的许可给正了身份,梁爽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命令’赵小雅。
“不……不用叫车。”赵小雅此刻还被梁爽一番举动震撼着,这个学生真的跟自己感觉的一样,跟别人有很大的不同。明明才十几岁,却有着小大人的沉稳,还有对待事情的处理和应付上,也没有一丝的稚嫩。这不是简单的财大气粗,而是——成熟。
赵小雅扭身进了后面的小屋,身影有些慌乱,显然还没完全从震撼中缓过来。梁爽和姚亮也随着跟了进去。最里面是赵小雅的闺房,梁爽自然是想要看看的,而姚亮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相比留在中屋守着四叔、四婶儿,他还是宁愿跑到表姐屋里躲一躲。
“老伴……就这么让小雅走了?”王秀芝捅了捅老伴的腰,压低声音问道。
“两万块啊!”姚老四摊开怀,低头贪婪的望着两沓钞票,喃喃道:“一个养闺女能换两万块,别说是带走了,就算是让我用这幅老胳膊老腿扛出去,我也乐意。”
“可……可是……”王秀芝凝望着老伴怀里的钱,也有些拔不出眼的感觉,嘴里下意识的道:“外面怎么办?喜酒还摆不摆了?”
“摆!为什么不摆?”姚老四倒是没什么担忧的:“不就是给闺女换了个更好的人家嘛,为啥不摆?”
“他们不是接着就走吗?”王秀芝嘀咕了一声。
“……”姚老四稍一沉默,接着拍板:“你去问问他们,要是能一起吃个饭再走最好了,……要实在不行,就说男方家还有事,咱们自个儿庆祝。这摊子反正不能就这么撤了。”
“哎!我马上去。”王秀芝得到‘户主老大’的指派,恋恋不舍的从老伴怀里收回目光,转身蹭进里面的小屋。
结果——
梁爽作为赵小雅的未婚夫留在康姚村吃了订婚宴席,赵小雅全程陪伴在梁爽身侧,两人手牵手,还亲昵的互相给对方夹菜,梁爽春风得意,意气风发,小雅俏脸酡红,凤眸流萤,俨然一对恋热情炙的小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