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壮实的王海进屋的是个干干瘦瘦的老头,自称姓程,面目上看不出什么特色,精神倒不错,言谈举止间还有些儒雅。
一个见礼和自我介绍的过程,英娘就对这个大夫有些好感,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放心让他直接给孟可心看诊,于是她打发红漪去把隔壁屋的翠妩扶上来。
孟可心眯着眼,心道也好,若这大夫靠谱,能让他诊治一下自己身上英娘一直没发现的外伤也不错,若他不怎么靠谱,她借大夫的缘由好起来,也能让英娘他们跟着大夫回镇子去,毕竟这里缺药材什么的。现在,离海螺沟越远越好。
于是她静静地待着,没再刻意要引起英娘的注意。
那程老头见病人过来,也不再多话,一边搭脉一边细细问了翠妩受伤情况,包括时间和当时过程,然后他略一沉吟,人站了起来。
就在大家都等着他开口的时候,程老头的手掌已朝着翠妩后背挥了下去,“啪啪”两声拍下,在屋子里显得很清脆。
翠妩这时正扶了桌沿半坐着,本就忍着痛硬支起身,不敢当主子面哼哼出来。冷不防被这么背后拍两下,顿时“哎呀”一声惨叫,人向前扑去,好在红漪在一旁拉住了,没让她倒到地上。
一屋子人惊疑未定,孟可心倒安心了,她光听那两声响,就知道这大夫的确有两手。
她心里暗道,这小地方居然有善治跌打损伤外科的大夫,也不容易,就不知道凭他的水平,能不能看出她的“隐性”外伤了,毕竟英娘的家世也不差,之前请的大夫不会是无名之人。
果然翠妩吱吱唔唔地起身坐稳后,又惊又喜:“哎,好多了,我的腰能直起来了。”
一旁的程老头这时才“呵呵”笑着接了话:“见谅啊,夫人。老朽来喝喜酒的,所以药材针具什么都不齐全,只能先用这个法子缓一缓姑娘的痛。等老朽再开个方子,姑娘配好药,晚上拿它们热敷,三两天就没事了。”
翠妩听了高兴地连连应声,又朝程老头和英娘两边道谢。
英娘自然见过场面,知道这大夫不是没本事骗吃骗喝的,顿时脸色又柔和了几分。
让人取了笔墨纸张,候着程老头写方子,她一边把孟可心抱在怀里。
“程大夫,还要再烦劳您看看小女的情况。”
孟可心手腕被老头干枯的手搭住,过了好一会儿,又换了一个手腕,这么来回两趟,才听到程老头深吸口气,开口说话。
“夫人,恕老朽直言,小姐这新添的外伤并不碍事,但她的身子和旧伤……”
听到大夫语气里的迟疑,英娘身子一僵,“身子和旧伤?!大夫直说无妨。”
“唉!”程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叹气,“容老朽再诊一下,请夫人让小姐躺平。”
张妈红漪立刻围了上来,英娘却不愿换手,直接自己把孟可心仔细地平放在床上躺好。
程老头走上前,手掌半握,在孟可心的四肢关节处一点点地捏下,手上的力道一紧便立即放开并不停留。
全部试探过一遍后,老头翻起她的袖口裤管查看,接着,又把孟可心的两条腿支起来扶住,托着她的脖子上下活动了几下。
孟可心觉得有兴趣了,这老头的手法倒现代的很,就不知他这么一番动作,最终能看出些什么名堂来。
刚想到这里,她的膝盖上忽然传来一阵外力。她一惊,汗,这老头居然在测她的膝跳反射。
这样一来她的右腿没事左腿不行的情况,大家就都该知道了。
被重新放平两条腿,孟可心等着程老头开口说她的病情,可这个貌不惊人的大夫却似乎在这番动作后依旧不满足,他叹口气,又用手轻轻掀开孟可心的眼皮。
光线刺眼啊,老大爷!孟可心下意识地缩了缩瞳孔,一使力,将自己眼皮重又盖了下去。
“呵呵。”程老头见状,终于又笑了起来。
英娘在一边早已等得心焦,忙问道:“如何,老先生?”
看了程老头之前动作熟练的检查后,英娘口里的称呼也不自觉地更加尊敬了。
“夫人莫急,小姐的旧伤的确麻烦,不过近来的调养,小姐已经在慢慢康复。”
英娘顿时倒抽一口气。
自己觉得女儿在好转是一回事,从一个很有经验的大夫嘴里承认女儿在康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后者的话,直接击中了她的心。
即便生性一贯坚毅沉稳又当家若干年的英娘,也耐不住这时脸上显出狂喜。
好一阵子后,激动中的英娘才又说出话来:“老先生快请坐,张妈,拿我格子里的新茶来,给老先生重新沏过。”
“不用不用,”程老头推辞着随意在屋子里木椅上坐下,“夫人,虽说小姐身体在康复,可有些话,老朽还是要说的。”
“是的是的,老先生但说无妨。”英娘不停地点头,然后一使眼色,洪顺、张妈和红漪一起同翠妩走了出去。
孟可心躺在床上,也饶有兴趣等着程老头的下文。
“夫人,小姐受过重伤,您也是知道的吧。”
英娘眼圈一红道,“小女出生后不久就一直沉睡,他们都说是在娘胎里带了病,这几年来我又看顾不周……”
“啧啧,”程老头一咋舌,摇头道,“夫人,老朽说的不是小姐左腿的骨折和身上之前受的鞭伤。若信得过老朽,夫人就听老朽一言,小姐不醒未必是娘胎里带的病,而是出生后不久就受了别的伤。”
“啊!这这……”英娘惊呼出声,孟可心也听得心里诧异。
“小姐可是皮肤上时有细小红点出现?”英娘的表现在程老头的意料之中,他不容英娘喘息,直接又问了下去。
“是、是的。”英娘早被程老头先前的几句话说的一身冷汗,她从没想过她的女儿不清醒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从狂喜到极度惊骇,她的精神好比一根弹簧一下子拉到了最紧,让她连话都说不顺了。
“根据老朽的观察,小姐在幼年应受过针刺,后又有伤势淤积,所以才一直无法清醒。”
原来是针,听到这里,孟可心心头立刻清晰不少。
一个小孩子身上偶尔出现些小红点,很可能让人误认为被小虫子咬或者起疹子,的确不容易察觉。
在现代,她都有看报道说哪个小孩拍X光时,发现心脏附近有绣花针刺在里面。
难怪自己一醒过来就浑身痛呢,她叹,这娘亲是得罪了什么人了,自小对她的女儿不依不饶,现在还一路派人追杀。
不过孟可心很清楚,这老头也有些门道,他并没在英娘面前把话说的很明。因为自己先前还一直痛的厉害,肯定不是老早以前的伤势,估计也就出门前不久被人新刺的,可这程老头却没提,只说幼年。
也就是说,他在怀疑这伤是亲近人做的,在试探她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