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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西秦女皇东方御,苏海陵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她命中注定的对手。

东方御并没有并没有带很多侍卫,军队都驻扎在城外,随她一起进城的不过就是一百近卫而已,对于宽敞的行辕来说,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苏海陵知道,东方御年轻时也曾经带兵打仗,冲杀在前线过。即使现在脸上已隐约能看出风霜的痕迹,那股犀利的气势却始终保持了下来。

白漓冰静静地站在了屏风后。

他知道,以东方御的能耐,不会不知道后面有人,只是……即使知道了,她也不会贸然说出来。

“陛下请。”苏海陵淡淡地开口,让客道。

东方御在客位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礼仪风度让人挑不出一丝儿错来。

虽然不是正式会盟,但无声的斗争,从她们进入柳郡……不,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来人,去请东方贵君来见见陛下。”苏海陵道。

“有劳了。”东方御微微含笑道。虽然是作为一枚棋子,但东方影,终究是她最疼爱的儿子,能让苏海陵在三国会盟这种敏感时刻将他带走身边,至少也说明,儿子过得还算不错。

等待的过程中,苏海陵并没有主动挑起什么话题。反正今天见面的目的也就是公式化地打个招呼,让白漓冰看清楚血祭的存在与否,顺便满足一个东方影的思母之情。

“大雍的茶,果然不错。”东方御突然一声轻笑。

“若是陛下喜欢,不妨带些茶叶回去。”苏海陵淡然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东方御点点头,又随口聊起路上的风土人情来。

苏海陵并不喜欢陪聊,也心知彼此都在说废话,不过碍于两国颜面而已。事实上,借着苏玉陵和白漓冰,她们早就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隔了一会儿,东方影笑吟吟地走过来,一身绛红色的贵君礼服,风度完美,轻轻地坐在苏海陵身侧,只是看到母亲时眼中掠过一丝惊喜。

“今日不是正式会盟,私宴而已,很久没见你母皇了吧。”苏海陵拍拍他的手,低笑道,“好好聊聊,朕不打扰你们。”

“谢陛下。”东方影垂下目光,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一点受宠若惊,让一边的东方御满意地点头。

苏海陵站起身,和东方御告个罪,进入后堂的同时拉走了屏风后的白漓冰。

“的确是血祭之术。”不等她开口,刚进后殿,白漓冰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果然,主祭的人是苏霞陵。”苏海陵叹了口气道。

“你可有打算?”白漓冰看着她道,“以东方御的身体,最多半年后也就该发作了。虽然——我很不介意她去死。”

苏海陵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恨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笑?”白漓冰顿时沉下了脸。

“不。”苏海陵摇摇头,顿了一下,又道,“朕出京之前已经布下了罗网,并洒出了香甜的诱饵。只可惜,只有当朕不在京城的时候,那只老鼠才有胆量出来咬药饵吧。”

“你的男人可都在宫里。”白漓冰提醒道。

“他们……可以应付。”苏海陵只是停了一下就若无其事道。

是的,她信他们,那样的男儿,不需要躲避在女人的护翼之下生存,他们……是可以并肩同行,并且交托生死的挚爱。

“你倒是有信心。”白漓冰冷笑道,“木清尘和梅君寒的武功的确天下无双,要是全盛时期,就他们两人联手,恐怕也没任何人奈何得了他们了。可惜……你别忘了,他们都快要生产了。”

“我知道。”苏海陵淡然一笑,“若是要朕的凤后和贵君亲自动手杀敌,难道京城的禁军、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你的确对自己的布局很自信,就不怕出意外?”白漓冰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是想打击她,想看她露出不一样的表情来。

“这世上哪里真有十全十美的布局?”苏海陵哂笑道,“只是……有八成以上把握就必须要做了,否则只能在原地踏步。”

“南楚女皇也不用看了,定然是差不多。”白漓冰转过话题道,“血祭之术,只要你能成功诱杀了苏霞陵,自然就会解开,我在这里……已经没有用处了吧。”

“等会盟结束,你爱去哪里都行。”苏海陵点头,又皱眉道,“如果就是这么简单,你没有必要找朕合作,那么,你所谓的‘自由’,究竟要做到哪一步?”

“会盟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白漓冰留给她一个挺直的背影,大步回房。

苏海陵沉思了一阵,忽的心有所感,转头望向窗子。

只见黑色的流光一闪而过,玄羽准确地穿窗而入,落在她抬起的左臂上,低低鸣叫着。

“乖宝贝。”江若梓摸摸它的小脑袋安抚,一面仔细地从它腿上绑着的铜管中取出梅君寒的迷信。

一张纱绢展开来,竟然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除了例行的汇报和宫中的异动,下面竟然还有大片乱七八糟的“家信”,笔迹不一,明显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其中大半倒是司徒夜的抱怨。

苏海陵不禁无奈地一笑,小心翼翼地将纱绢贴身收藏,一面来到书案前开始写回信。

嗯……南楚女皇最晚后天就能到了,如果一切顺利,她刚好来得及赶回京城看着宝宝出生呢!

天牢。

“昊月统领,这边请。”狱卒举着一根火把在前面引路。

昊月一身深紫色的制服,跟在后面,脚步轻盈,满地的尘埃污水没有一丝沾上他的衣摆。

“就是这儿了。”狱卒打开了一扇牢门。

“钥匙给我,出去。”昊月冷冷地道。

“是是。”狱卒赔笑着,交上钥匙,赶紧退了出去。

昊月走进牢内,目光一转,看清了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犯人,开口道:“红尘。”

“有劳昊月统领亲自送我上路,还真是荣幸呢。”红尘平静地道。

“你想死?”昊月走近了他。

“不想。”红尘抬起头来,一声哂笑,“只是,我们还有机会活着吗?”

“有。”出乎他的意料,昊月干脆地吐出一个字,随即又道,“你若是能做一件事,凤后说了,放你和紫陌自由。”

“凤后?”红尘终于露出一丝讶色。

“陛下出京了,宣布宫中一切事务由凤后决断。”昊月淡然道,“何况,你也该知道,只要凤后说放你们,陛下不会不答应。”

“说吧,要我做什么。”红尘很快静了下来。

能活着,总是好的。

“你比紫陌聪明。”昊月点点头,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递给他,“这是凤后给你的,如果你答应,就跟我走。”

红尘看看信件上的封口,望着他的脸色有些古怪,迟疑许久才拆开信件。

信不长,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好,我答应你。”红尘站起身来,直视着他,“如果我因此死了,请遵守约定,放了紫陌。”

昊月一言不发,在前面带路,出大门时顺手将钥匙丢给狱卒。

似乎是太久没见过阳光,一出门,红尘立即抬手遮住了眼睛。

“披上。”昊月从在门外等候的侍卫手里接过一件连帽的黑斗篷扔过去。

红尘淡淡一笑,将斗篷披上,连头带脚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可供人窥探的缝隙都没有露出来。

昊月很熟悉宫中侍卫的巡逻时间,挑着间隙,尽量避开旁人回到碧霄宫,让红尘在偏殿梳洗。

“他答应了?”听到脚步声,木清尘双手按上琴弦,止住轻声。

“是。”昊月点头,来到他身边。

“下面该是我出场了吧。”司徒夜走了进来。

“君寒怎么样了?”木清尘不答反问。

“睡着了。”司徒夜耸了耸肩,幸灾乐祸道,“让他老是不听大夫的话,现在是自己吃苦头吧……好啦,别瞪我,大人小孩都没有妨碍的,就是妊娠症状严重了点。放心,我们都在旁边,而且玄冥宫属下比我们更紧张他们的宫主大人,早把后殿保护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嗯,告诉他们,若是发生什么事,只管保护好君寒,不用管别的。”木清尘道。

“知道了。”司徒夜答应了一声,左右看看,“人呢?”

“在偏殿。”昊月白了他一眼,“毕竟是刚从牢里出来,总得让他好好洗洗。”

“那我先去斜阳殿准备下材料,一会儿把人送过来!”司徒夜丢下一句话,干脆地走了。

“红尘,可信?”犹豫许久,昊月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不是吗?”木清尘一声轻笑。

“他很护着紫陌,听说……是紫陌很像他死去的弟弟。”昊月点点头道,“当年,二皇子在世的时候,老是找陛下身边人的麻烦,每次都是红尘一个人去挡的。”

“宫中还有皇子?”木清尘一愣。

“嗯,不过在陛下出宫的那三年里病逝了。”昊月说话间,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嫌恶,显然,是个很不得人心的皇子。

“可惜。”木清尘叹气道。

“可惜?”这次轮到昊月一呆。

“这次的三国会盟,大雍最强,西秦和南楚原本不分上下……”木清尘解释道,“西秦皇子和亲,那位国师大人也和海陵关系暧昧,从表面上看,南楚可是落了绝对下风。可是南楚女皇尚且无后,也没有嫡亲的兄弟,若是选旁系子弟和亲,在身份上也落后了西秦。相信海陵也不愿意三国的形势相差太远的。”

“如果大雍有皇子,嫁到南楚倒正合适。”昊月会意道。

“嗯。”木清尘的手一拂,掠过琴弦,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说起来,会盟应该近尾声了,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昊月有些忧虑地道。

“海陵会处理好的,不用我们操心。”木清尘淡淡一笑道,“我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要分心了。”

“宫里一直风平浪静,不过可以感觉到下面的暗潮汹涌。”昊月道,“从现在起,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木清尘“嗯”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已经圆鼓鼓的肚子,不禁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海陵……若是宝宝出生了你还不回来……你就不用回来了!

“公子,陛下送信回来了。”正在这时,木心欢喜地跑进来。

“信呢?”木清尘神情一震。

木心赶紧从怀中取出信件送上,目光一转,看到缩在躺椅下面的一团白色绒毛,不禁气急,赶紧拖了出来,斥道:“你怎么又在这里!不是警告你不准接近公子嘛!”

“呜呜……”雪雪挣扎着想要逃离,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不管他们的争闹,木清尘很快地看完了信,顺手递给昊月,一面笑道,“海陵说,会盟进行得很顺利,初一签订完盟书,就可以启程回来了。”

“太好了。”昊月也松了口气。

“真的?陛下要回来了?”木心终于将雪雪轰出殿外,惊喜道,“太好了!”

“嗯,的确是……”木清尘拈起一缕自己的长发,垂下的眼帘挡住了一丝外泄的精芒。因为经脉复原,内力逐渐恢复的关系,原本因为过毒而变成浅灰的发丝也变回了深褐色,想必……发丝全黑的那一刻,他就可以恢复如初了呢。

“木心,去把陛下要回来的消息通知后宫的几位贵君吧。”木清尘又道。

“哦。”木心顿时垮下了脸,不情不愿地挪了出去。

“要开始了。”昊月突然冒出一句。

“要开始了……”柳郡的行辕中,苏海陵握着一杯酒,坐在水榭的扶栏上,遥望着远天。

朔月,天上并没有月亮,疏疏落落的几粒星辰也显得很暗淡,天地间一片黑暗。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么晚了,国师大人莫非是来侍寝的?”苏海陵头也不回地道。

许久,身后传来一声低笑,随即是白漓冰比平日更暗哑的声音:“是,又如何?”

苏海陵闻言倒真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幽暗的烛光下,白漓冰没有穿那黑沉沉的祭司袍,身上是一件浅紫色的华丽长衫,丝质的衣料衬得晶莹的肌肤若隐若现,一头银发披散下来,长长的刘海却遮住了一双星眸。

苏海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幽香,是沐浴后的水汽芬芳。

“是,又如何呢?”白漓冰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难道是因为白天的会盟,朕向东方御要求解散神殿,顺便要了你……所以以身相许来报恩?”苏海陵一声哂笑,跳下扶栏,走进殿内。

“名义上,我已经成了你的。”白漓冰跟进去,随手将烛台放在桌上,淡淡地道,“神殿会解散,东方御很明白,没有我,她控制不了神殿,与其留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火药桶,不如在政治上先抹煞了神殿的正统地位,在暗中派人诛杀。我来大雍之前有过密令,他们会分批离开西秦,秘密到达大雍京城,成为你暗中的力量……就算你已经有了海月山庄和玄冥宫,但是将来攻略西秦,神殿在百姓中带来的舆论效果,将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我知道,我会派人在京城暗中联络他们。”苏海陵看着他道,“这,就是你要的自由?以后不会有人能再束缚你了。”

“不是的。”白漓冰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自由啊……我的力量,拥有了咒印的力量,我就永远逃脱不了神殿的约束。”

“咒印?就是神殿一脉的秘术?”苏海陵皱眉道。

“不错。”白漓冰轻轻一笑。

“好吧,如何才能废了你的力量?”苏海陵干脆地道。

“咒印之力是神殿大祭司世代传承的,不能废除,只能转移。”白漓冰说着,不等她问话,继续道,“转移力量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国师交替的时候,使用传承之力……但是只有一半的成功率,一旦失败,两人都有死无生。而第二种……就是你知道的,得到我身体的女人能得到我的力量。”

他的话很坦然,并没有丝毫应有的羞涩。

“如果国师死了,那传承怎么办?”苏海陵皱眉道,“大秦神殿传承千年,一定发生过这样的事吧。”

“等待。”白漓冰毫不犹豫地道,“五十年后,自然会有另一个身带咒印之力的男孩出生。”

苏海陵无语,怎么好像西藏的转世灵童呢!

“我想,你是不会选一半可能会死的方法吧?而我也不想死。”白漓冰道。

“当然。”苏海陵挑了挑眉,走进了内室,一边道,“那你等什么?进来。”

白漓冰一愣,虽然知道她不可能拒绝,但这也似乎太干脆了一点?

“长夜寂寞,有美人自愿侍寝,朕为什么要拒绝?”苏海陵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

白漓冰走进去,一面解下外衣,冷冷一笑,却没有拆穿她的话。

为什么要拒绝……你拒绝得还不够多吗?后宫里那些美人,哪个是不想爬上你的床的。

苏海陵衣袖一拂,吹灭了殿中所有的灯火。

她做事向来干脆,既然只有这样的方法,那何必假情假意地拒绝。何况,在这个世界里,一夜情,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坏处。

一瞬间陷入黑暗中,白漓冰不禁有些发慌。

东方御的青玉魂克制了他大半的能力,所以他只有逃,苏玉陵、苏霞陵、凤舞……他见过的女人不少,然而……只有眼前这个,是不同的。

好吧,就算是露水情缘,也总得挑个顺眼一点的吧!

无法抗拒,那至少让自己也多享受一点。

一团漆黑中,一双温热的手覆上他的脸颊,渐渐往下,随即指尖一勾,灵巧地挑开他的衣带。

“对了,还有一件事告诉你,想必你会很愿意听到。”白漓冰轻轻一笑,环上对方的脖子,细细地吐出几句话。

苏海陵的动作明显一僵,停顿了一下,随即一个用力,将人扔上了床,冷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白漓冰叹了口气,放松身体。

对于这个女人,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不管是爱是恨,终究,只是一夜而已。

黑夜中,木清尘一个人坐在半敞开式的露台上。

晚秋的夜风已经带着一丝寒气,热茶的温度保持不了多久就散去了。

“公子,风寒露重,您还是早点休息吧。”木心走了过来。

“无妨。”木清尘淡淡地一笑,随手又捏起一块香料,放进桌上燃着的小鼎中。

木心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望去,不觉一呆:“公子,你怎么把玲珑金鼎用来做香炉?”

“免得你到处寻找。”木清尘道。

“嗯?”木心的神色一下子愣住了,脸上一片茫然。

“是海陵教会我,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吗?”木清尘转过头来,平静地道,“还是因为司徒夜不离我左右的关系,所以你才放弃了下毒的打算。”

“公子你在说什么?”木心强笑道,“陛下她……”

“木心从来不叫‘陛下’。”木清尘打断了他的话,直视着他的眼睛,淡然道,“他从来都是叫海陵‘苏小姐’。”

闻言,清秀的男孩瞬间变了脸色。

“你能够模仿了他的容貌、他的习惯、他的一切动作,却模仿不了人心。”木清尘继续道,“木心喜欢海陵,所以他不愿称呼一声隔开距离的‘陛下’,在他心里,海陵只是他的苏小姐而已。而你……模仿的只是离开小寒山之前的木心而已。我很失望……彩云。”

“呵呵呵……”眼前的“木心”呆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开始还是轻笑,慢慢地越来越大声,最后变成狂笑。

木清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少年伸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随后全身骨节一阵轻响,身形竟然一下子拔高了数寸。

“彩云……彩云为霞,果然是你。”木清尘一声轻叹道,“你不该来的。你应该知道,只要你死,血祭之术就会失败。”

“我知道,可是忍不住。”少女的神情有些扭曲,“为什么?我爱了你十几年,为什么,苏海陵一出现,你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我知道我应该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静静地等待血祭之术发作,但我已经忍受不了继续等待了!”

“为什么……”木清尘叹息了一声,却坚定地道,“我爱上她了,就这么简单。”

一瞬间,彩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看着夜色下那人无动于衷的脸庞,软剑已在手上。

舍不得杀他,但是……那个孩子太碍眼了!

“轰!”就在这时,脚下木质的露台突然裂开,可无数碎屑没有分毫飞向木清尘的方向,一道明亮的剑光直指彩云,眨眼间,双剑相交,发出一阵密集的碰撞声,已是交换了十几招。

“昊月,住手。”木清尘叫了一声。

昊月也怕剑气伤到了他,几剑破退了彩云,立即后退几步,站到木清尘身侧。

“你果然早有准备。”彩云已经收敛了杀气,目光流转间,迅速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漆黑的夜色里,多了不少呼吸声。

“直到今天才发动,就是为了把你在宫中,甚至京城的耳目全部挖出来。”木清尘道。

“原来最傻的人是我。”彩云叹了口气,倒是平静下来。

“彩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皇位?还是我?你真的分得清吗?”木清尘道。

“我当然很清楚,我要你。”彩云毫不犹豫地道,“苏玉陵大概会说过,我不是皇室血脉吧……那个蠢才,只以为世上只有她最聪明。可惜得很,我的确就是当年那个没死成的孩子,真正的圣皇血脉!原本……就这样在小寒山终老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你……如果不是因为苏海陵……谁稀罕那把破椅子!原本我以为我可以等,等你明白什么是情,可是……”

“你不配。”答话的是昊月,冷冷清清的声音,却没有一丝动摇。

木清尘,那样的绝世奇男子,这个世上,也只有一个苏海陵可以配得上。

“不配……么。”彩云喃喃自语。

“彩姐姐!”突然间,随着一个急促的呼喊,有人冲了进来。

“木心?”彩云不禁一呆。

“我让司徒夜把红尘易容成木心的样子去救人——完美的易容不容易,想必你回去吩咐手下办事的时候也不会先卸掉伪装。”木清尘道。

“公子,对不起,是我太……”木心眼泪汪汪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边。

“吱吱——”雪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几下抓着木心的衣摆爬进他怀里。

“动物认人靠的可不是容貌,而是气息。”木清尘补充了一句。

“原来我有那么多破绽吗?”彩云苦笑道。

木清尘默默无语。

到底是谁伤害了谁,谁利用了谁,有谁说得清呢。

“你的破绽啊,多得都数不清了。”沉默中,一道人影慢慢地走出来。

看到这人,包括木清尘在内,所有人都不禁怔住了。

怎么可能?木清尘用力眨眨眼睛。

“是我。”看到他那难得一见的可爱动作,一身黑衣的苏海陵忍不住笑起来,慢慢地走过去,轻柔地将他搂在怀里。

“你……怎么会?”木清尘用力捏捏她的手臂,的确是真实的。可是,今天才初二,昨天才签订的盟书,就算单人独骑日夜兼程,她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从柳郡赶回京城啊!

苏海陵得意地一笑,左手一翻,露出掌心画着的一个暗红色图纹。

“血?”木清尘皱了皱眉,心中突然一动,“白漓冰送你回来的!”

“不错,是大秦神殿的秘术。”苏海陵点了点头,“虽然使用起来非常麻烦,不过他临走前就在宫里做了布置,所以能把一个人送回来。”

想起昨夜白漓冰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就恨得牙痒痒的。要是早知道他有这样的能力,那她的布局也会更精密吧!

幸好,彩云不是苏玉陵。

苏玉陵为的是帝位,而彩云……是为了木清尘。

爱情让人疯狂,也让人……愚蠢。

“如果你派了人在半路准备伏击……那么抱歉,你要失望了。”苏海陵道。

“我料定你定然会抛下大队的保护,先行入京的,的确没想到,咒印之力竟然可以做到这一步。”彩云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苏海陵道。

“为了你的计划,我会死,不过……”彩云冷冷地望着她,目光中一片死气,“我不甘心,就算我死,我得不到的,也不会留给你!”

“彩云,的确,世上没有真正万毒不侵的人,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你,自然知道我的弱点,可是……”木清尘又拿起一块香料丢进鼎中,淡淡地道,“玲珑金鼎和司徒夜的清魂香,却正好是那几种毒的克星,无论你想用哪一种都一样。我,不会给你机会。”

闻言,彩云的目光变得惨白一片。

“看来,你只有死不瞑目了。”苏海陵一笑,缓缓抽出寒气森森的诛邪剑。

“不劳你动手。”彩云怨毒地道,“我,绝不会死在你手里!”

说着,她的脸上逐渐泛起暗青的色彩来,唇角也流下紫红的血渍。

“不用,她服了紫心丹。”木清尘按住了苏海陵的手,轻咳了几声,苦笑道,“那原本应该是用来跟我同归于尽的毒。”

苏海陵一声冷哼,打横将他抱起来,不满地道:“我可没说过你可以用自己做诱饵……天凉了,穿得这么单薄,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昊月看着地上已经失去生机的女子,默默地拍了拍木心的肩膀。

“我可以……葬了她吗?”木心小声道。

“嗯。”昊月点了点头。

“哦。”木心抚摸着怀中雪雪柔顺的皮毛,低下了头。

“你应该静一静……宫中还有一些战斗没有收尾,我要去看看。”昊月道。

另一边,苏海陵不由分说地将木清尘抱回了他自己的寝殿。

“你就这么回来,盟约都签订了?”木清尘闭着眼睛任由她服侍,一边道,“南楚究竟提了什么条件来平衡失去的‘势’?”

“当然是……很老套的和亲。”苏海陵道。

木清尘的身子微微一僵,半晌道:“谁嫁?”

苏海陵笑了起来,轻轻捏捏他的鼻子:“清尘,偶尔吃吃醋有益身心健康,不用忍着。”

“啰嗦!”木清尘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

“好了,是司徒夜。”苏海陵笑道,“你知道的,大雍和南楚都没有直系的皇子,司徒算是南楚女皇的师弟啊,封他为郡王和亲,也算说得过去。虽然名义上不如东方影尊贵,但众所周知我喜欢司徒夜……女皇的宠爱也足够平衡了。”

“这样一来,司徒担心的身份问题也解决了。”木清尘点头道,“等君寒生下孩子,他的身份自然就不同了,你可以册封他为皇贵君,而那个时候,南楚的婚书差不多也到了。”

“嗯。”苏海陵点头,又亲了他一下。

“我累了。”木清尘道。

“睡吧,我陪你。”苏海陵心疼地道。

虽然知道他可以应付,但是毕竟他都快要生产了,这些日子里不停地筹划、算计,精神上也疲惫到极点了。

木清尘往她身上蹭了蹭,合上眼睛,渐渐放轻了呼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却朝这边冲了过来。

“什么事!”苏海陵一扬眉语气中带了怒气。

彩云都死了,难道昊月还搞不定剩下的小角色不成?

“陛下!”冲进来的侍从也没想到明明出巡去的女皇怎么会在碧霄宫,只慌乱地道,“梅贵君他……”

“君寒怎么了?”苏海陵吃了一惊。

“启禀陛下,梅贵君……早产。”侍从战战兢兢地道。

“你说什么?”木清尘起身下地。

“我去看看。”苏海陵强自定下心神。

“司徒在那里,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木清尘说着,拿起一边的外衣披上。

苏海陵知道拦不住他,只得又给他加了件披风。

这些日子梅君寒一直住在碧霄宫的偏殿中,由玄冥宫的下属守护,苏海陵心急之下,揽着木清尘施展轻功,转眼间就到了地方。

灯火通明中,侍从进进出出,不断端出一盆盆血水,看得人触目惊心。

“到底怎么回事!”苏海陵一把拉住一个御医,厉声道。

司徒夜把人照顾得很好,如果没有意外,绝不可能发生早产这种事的。

“海陵,你冷静一点。”木清尘的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陛下,凤后。”一个黑衣少年走了过来。

苏海陵认得他是梅君寒的亲信,慢慢放开手,让那吓得发抖的御医退下去。

“不关任何人的事。”黑衣少年苦笑道,“宫主他又妄动了真气……”

苏海陵顿时气结,许久才吐出一口气。

“真是的……”木清尘也只能苦笑。

“清尘,你先去边上偏厅里休息,你的身体也受不了的。”苏海陵明白他不会回去,只能退而求其次。

“好。”木清尘也不是爱逞强的人,点了点头,在侍从的扶持下离去。

苏海陵转头望着不远处的方面,暗暗握紧了拳头。

君寒,你一定要没事……

屋内除了脚步声、器物碰撞声,以及偶尔司徒夜的发号施令,却听不到一丝呻吟。

君寒……这个时候你都如此倔强!

苏海陵强忍了想闯进去的欲望,在殿门口踱着方步。一边伺候的人也都战战兢兢的,生怕里面那位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女皇陛下一怒之下会让所有人陪葬。

空气简直压抑到了极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东方的天空隐约泛起了一色鱼肚白。

“哇”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孩哭声。

所有人都呆了呆,只见房门一开,一个侍从满脸喜色地冲出来,跪倒道:“启禀陛下,梅贵君吉人天相,平安生下一位小皇子!”

“让开,朕要进去看看!”苏海陵终于松了口气,一把推开侍从。

所有的下人都保住了一条命,舒了一口气的同时,谁会扫兴地阻止女皇进产房呢。

“叩见陛下。”几个侍从、御医见到女皇竟然就这么进来,赶紧慌慌张张地下跪。

“君寒!”苏海陵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扑向床边。

“笨蛋!滚开啦!”司徒夜一下挡在面前,怒道,“你一身寒气,想让他落下病根不成!暖暖身子再来!”

“呃……”苏海陵无语,只得耐着性子先去搅了丝巾用热水擦脸。

“哇”身边传来一阵哭声。

“把小皇子抱来看看,这总可以了吧……”苏海陵道。

屋里所有人都扭头看司徒夜,这可是连女皇都敢吼的啊……

监督着她擦完脸,司徒夜这才许可地点头。

“恭喜皇上,小皇子很漂亮,可像梅贵君了。”侍从说着,急忙将怀里的襁褓递过去。

苏海陵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轻柔地生怕弄疼了柔弱的小宝贝。

却见宝宝粉粉嫩嫩地一团,竟然不像别的刚出生的孩子那般皱皱的,那皮肤晶莹如玉,一张小脸眉目如画,一看将来就是个绝色佳人,尤其是婴儿眉心间一粒小小的朱砂痣,更增添几许妩媚。少了几分梅君寒的英气,但……似乎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海陵?”床上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这回司徒夜没有阻止,让开了床前的位置,让苏海陵抱着孩子走过去。

“给我。”梅君寒勉强一笑,伸出了双臂。

“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的。”苏海陵心疼地望着他布满汗水的苍白俊颜,将孩子放在他怀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司徒夜干咳了两声,语气有点古怪。

“什么?”苏海陵不在意地问道。

爱人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别的事么……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个孩子……”司徒夜慢吞吞地道,“他一出生经脉中就有不下十几年的内力,必须每日用金针渡穴之法疏导,直到他能自己掌控那股内力为止,不然小命难保。”

“什么?”苏海陵和梅君寒不禁面面相觑。

有司徒夜在,孩子的性命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天生的武林高手?

那还真是适合玄冥宫的继承人身份……

“君寒!”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木清尘和昊月也走了进来。

“我没事。”梅君寒扬起一抹笑容。

昊月没有说话,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乖巧漂亮的小宝贝。

“要抱一抱吗?”梅君寒似乎连煞气都收敛了不少。

“来来。”苏海陵抱起孩子,放在昊月手里。

昊月顿时僵住了,拿惯了剑的双手搂着孩子,怎么都不适应,生怕手重了就会弄痛了他。

“还是给我啦。”司徒夜赶紧抢过孩子,一边气哼哼地道,“我辛苦了这么久,都还没抱过呢!”

“想抱,自己去生一个!”梅君寒道。

顿时,屋中响起一阵笑声。

苏海陵温和地看着围绕在身边的爱人们,目光最后落在木清尘身上,低笑道:“孩子啊……真的是宝贝呢。”

“我诊断过了,那一个是个女孩,嫡长女降生,你可以吩咐礼部准备举国同庆了!”司徒夜笑眯眯地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戳戳怀里婴孩粉嫩的脸颊。

大概是被打扰得不舒服了,宝宝小嘴一扁,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喂喂,你别哭啊!怎么办?”司徒夜顿时手忙脚乱。

“给我!”苏海陵急忙抱过孩子,放回梅君寒身边。

梅君寒警告地瞪了司徒夜一眼,轻轻拍着襁褓,宝宝果然渐渐安静下来,又陷入了沉睡。

“小气!”司徒夜噘着嘴愤愤地道,“总有一天我自己生一个玩!”

“你一个人……生得出来么?”梅君寒轻笑。

“你!”司徒夜张口结舌了半晌,转头望向苏海陵,一脸被人欺负了的委屈之色。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漫长的一夜,终究是结束了。

苏海陵暖暖地一笑,不管将来还有什么艰险,只要有他们在……那么,所有的困难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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