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疾扫,四面悲歌。厚重的呼吸声升腾在半空之上,刀枪铁气,剑柄森寒,到处弥漫的都是剑拔弩张的紧张之势。
天幕下,惜舞昂首立在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之上,一双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大片人流,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一身白甲的迟夜身上。昨日大火之中那些绝望的惨叫、狰狞的尸首似乎还历历在目,今日自己又奔赴向了另一场风口浪尖。
惜舞这具身子果然是正统的娇生惯养,坠马痊愈后,已经受惊昏迷至少两次,今早在撷香坊的后院苏醒,便在院子里看到风尘仆仆从盈洲赶回来的舟寒。而迟夜和陌牵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虽然另有一大批的夜军卫声称惜舞必须好好呆在坊里修养,不得出去,但惜舞还是看出了些微端倪,不顾阻拦命令舟寒带着自己来到了紫渊广场。
她想要知道一个真相,一个事实,来用以支撑自己那微弱的信仰,抑或是,颠覆所有的过往。
而现在,这真相不就是越来越明朗了吗,惜舞看着迟夜那双蹙起的好看的眼睛,心也同时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原来,那么多温柔缱绻的话语都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的算计,那么多欲诉还休的寸断柔情也不过是一个个局。
你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
我只问你,你可愿意与我鲜衣怒马,剑走江湖?
天下之大,怎么会没有你我容身之所,只要你愿意相信我,那么我这里,就永远是你依靠的地方。
聪明如她,哪里不会洞悉迟夜的朗朗雄心,可是她一直不愿意相信的是,那些仿佛还在耳边的话语都不是出于真心,大概,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份,他也不会如此花费心思在自己身上吧?惜舞苦笑一声,只觉得心头酸涩难忍,仿若被掀翻了一层华光溢彩的外衣,只剩下了血淋淋的真相。
迟夜,我是没有立场来责怪你的,毕竟这是你选择的路,而我,也不知道在哪一个时刻,也曾经选择了和你同行,只是,这条充满了算计和荆棘的路,现在的你,能一个人坚持走到最后吗?
“惜舞,过来!”墨子洵冷着声音向惜舞喊到,口气里充满不容拒绝的威慑力,剑眉倒竖,满是身为上位王者的威严。
惜舞深深的看了墨子洵一眼,这个人作为自己这具身体的亲人,疼爱有加绝对不是作假,但是他作为这个煌煌盛世的上位王者,至亲感情也要暂时抛诸在宏图霸业之后了吧。
“惜舞!”墨子洵又大喊一声,眼睛里蕴满怒意,又夹杂着深深的无奈,这一瞬间,这个执掌三分之一天下的年轻帝王,忽然觉得在她面前都没有了力量。
惜舞下定决心又将目光看向迟夜。日光倾城,有煦暖的风吹过惜舞的发丝,卷起一股深厚的决绝向迟夜飘去。带着清香的风拂过迟夜那淡然的脸庞,嘴角那惯常的笑容已经被湮成一抹苦笑,狭长的眼睛里情绪万千,他看到了惜舞那个眼神,就已经知道,她已经挥剑将所有一切的过往都斩断了。她不再是那个柔弱无骨、静婉有余的异国公主,而自己也不再是位居人臣的墨国太傅,他身上流着上古光辉战神的鲜血,他有自己的宏图伟略,强楚霸业,他的出生已经注定要成为这样的人。从今往后,她和他都将是对立的阶层,在这个世界上交缠往复,擦肩而过,却注定都走不到一起。
痛苦从心口慢慢蔓延开来,从初时的一点点到最后的排山倒海、摧城掠地。迟夜惊讶地发现,要将她从心里一下下拔除,居然成了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乌压压的老百姓脸上都是苦大仇深的面容表情,他们识时务的安静的缩躲在庞大军队的保护下,观赏着这一场错综复杂的戏,同时心里也在期待局势能向光明的方向发展。
“惜舞!”有两道呼声同时响起,夹杂着一样复杂的感情,迟夜和墨子洵同时向惜舞喊到,身体也在同一时间向惜舞靠近了几步。双方身后的夜卫军和玉字营随着各自的头领齐齐上前一步,拔出兵刃,盔甲森冷,秣兵历马,刀光剑声齐刷刷作响。
惜舞凝起眉头,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边的舟寒则提起身边的剑,往惜舞身边靠近了几步。
“迟夜,你以为凭借你这区区一万军队,就能抵抗皇城十三万禁卫军吗?你今天插翅难飞,朕劝你还是早早投降,免得作出过多无谓的牺牲!”墨子洵满眼杀意,语气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冰块般寒冷。
迟夜对墨子洵的威胁充耳不闻,他好像全然没有感到周边这压迫紧张的气氛般,还是将目光一瞬不移地倾注在惜舞身上,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哈哈,真是太有趣了!”安静的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一道诡异又尖锐的声线,霎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大家眼风一扫,只见一个身穿绛紫宝衣,宽衣绶带的俊逸男子,正牵着一角衣带,面上带着一个夸张的笑容从自家军卫中踱步出来,朗声笑道:“哈哈,女皇派阮乔来这大墨朝,果然来的是物有所值,当朝太傅和一国公主情深相授,现在又有幸一睹光辉战神的后世子孙,实在是有趣,有趣。”阮乔希谦右手夸张地摇着一柄金扇,一边言笑晏晏地笑道。几句话说得轻巧不惊,又欲盖弥彰,顿时让大多数老百姓觉得多事到有些讨厌。
阮乔希谦见两方军队丝毫没有被自己的吸引力影响,不禁面色讪讪,随后转身独自往惜舞走去,没走了两三步,就在舟军卫防备深厚的眼神下止住了脚步,他本就离惜舞比较近,如此倒也离惜舞没多少远。
他眼波清转的看着惜舞,自认为很有魅力地绽放了一个笑容,然后微微地行了一礼道:“公主殿下如今可真是面临了一个大难题,想我阮乔希谦也算风流四处,撷香窃玉,醉卧花坊,只不过却是从来没有碰到过公主这种情况的,不知公主殿下心中可自有论断?是要家国,还是要爱情?说出来,阮乔也可帮你谋划谋划。”阮乔吐字温软,语中带风,一双狐狸般的眼睛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是锋芒毕露。
“昨夜王府火灾一事,阮乔在撷香坊即有耳闻,想不到迟太傅竟有如此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决心,阮乔自叹弗如啊!”阮乔希谦一字一句重声说到,把大家的情绪完美地挑动了起来,一些昨晚有亲人丧生火海的百姓立时将怨恨的目光注射到迟夜的身上,甚至呜呜的低声哭泣起来。
惜舞不耐地看着这个眉目风流、言语不羁的男子,缓缓地皱起了眉头。她望了望四周如狼似虎的眼睛,丝毫不对阮乔说的话作出回应,而是扬起头望向广场上那一大片的盔甲兵团,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凄苦的神采,大声道:“昨夜璃玉王府一事,全部因我而起,我愿意承受所有的责任!”
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万万没有想到惜舞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一颗颗心寒了下去。墨子洵皱起眉头看着惜舞,只能无奈的在心底里摇了摇头,而对面的迟夜则面色冷峻,眼角闪过一抹不可置信和转瞬即逝的惊喜,难道,她和自己,还有一丝的转机?
惜舞将目光转向迟夜,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淡和决绝,她淡淡开口道:“我会对所有的事情负责,而今天,我也要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我与迟夜再无瓜葛!”
仿若一个惊雷平地而起,炸响在众人心头,谁也没想到惜舞话锋陡转,竟蹦出这一句话来,细细回想后,也都放下一颗心,暗道惜舞回头是岸,随即彻底将怨气和怒意都只撒向神骏之上的迟夜。
只有迟夜,闻言不怒反笑,蹙起的眉头倏忽展开,浓重的苦笑从他的嘴角蔓延开来,直到整张脸上都挂满了苦楚和失落。这本来就是一场费尽心机的利用和算计,为何自己还会计较最后是否入戏太深?
“好一个再无瓜葛,好。”迟夜低着头默默吐出一句,然后又忽然昂起头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皇朝士兵和怒气深重的墨国百姓,嘴角又恢复一个浅淡的微笑,他失声淡笑,语气又恢复如常,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墨子洵,重声说道:“今日一战,迟夜势在必得!”
有王者的声音从天穹破阵传来,天边卷起的云朵瞬息万变,刀锋所指,杀伐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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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