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洵的眼睛里蒙上一层包含痛苦、失落的复杂情绪,一只手却拉紧惜舞,挥手喝退跪了一地的朝臣,往后殿走去。
穿过几个甬道,后面又是一座宽敞明亮的大殿,一阵哭啼之声隐隐传来。这殿里便是置停龙枢的内殿,惜舞敛了一口气,随着墨子洵在内侍的通报声下缓缓迈进内殿。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明黄色的巨大龙枢,数十层纹龙福绣盖在龙枢上,龙枢四周垂着几束金色绣龙的招魂幡,龙枢前站着两排衣饰华丽的宫人,惜舞放眼望去,倒是对那十几个着素色嫔妃装的后妃有点印象,那十几名妃子均哭的梨花带雨,面色苍白,看到惜舞也不觉惊讶,只自顾自地垂泣。
右手侧站着几名眼光莫测的男子,为首的是一位年纪与墨子洵相仿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青灰绣龙锦衣,俊朗飘逸,眼神清明一派,他默默地看了惜舞一眼,又将眼光转向墨子洵。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往下还有几位身着素服的男子。
惜舞心下对他们的身份了然,知道那年长的便是二皇子墨子离,少年便是四皇子墨子厚。
惜舞随着墨子洵走到龙枢前,心思各异的众人都起身向墨子洵行君臣之礼。不管你愿不愿意,甘不甘心,这些礼数却是必须要做足的。
惜舞神色自若,不管那些射来的探究、疑惑、谄媚的眼光,只将眼峰一转,向那龙枢看去,墨子洵轻轻松开惜舞的手,示意几名下侍将那龙棺棺盖打开。
大殿里顿时升起一股整齐划一的抽气声,惜舞置若罔闻,只是短短上前几步,跪地叩首,端端正正地行上一个大礼。
墨惜舞,我只能鸠占鹊巢地代你向你的父皇行上一个大礼,其他的我再也做不到了!
大殿里安静至极,宫灯点烛,那火苗随着灌入大殿的夜风一闪一闪,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吹灭。
“咻!”就在这安静掐得人们快要窒息的时候,那纯金的龙棺上却叮的一声狠狠钉入一支利箭,下一秒,大殿里便传来那十几名宫妇的尖叫声,惜舞闻声一惊,抬头看向墨子洵,身子却已敏捷站起,只见墨子洵仍旧一副常色,眉眼紧蹙,眼角却盈着一股意料到的笑意,他抽起身边的一把宝剑,阻挡着惜舞身边的几枝流箭,宫殿四处自有十几名暗哨的一等侍卫上前围住墨子洵,团团保护,而大殿里那一群美妇人和下侍自是乱作一团。
惜舞猫腰正要往龙枢后躲去,却突然身子一轻,腰间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她挟至那巨大的龙枢后方,惜舞朝后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一脸肃穆的舟寒。舟寒边轻轻护着惜舞,边在几名侍卫的掩护下缓缓后退。
箭雨如瀑,数千枝利箭齐刷刷地穿透殿墙向大殿射来,尖叫声,利箭穿透血肉声四起。
那十几名嫔妃已经被各自忠心的下侍团团护住,二皇子和四皇子也被亲侍护住缩躲在巨大的殿柱后面。
箭声不止,殿外叫声雷动,这大殿本是一个独立的宫殿,四下里竟没有逃脱之路,惜舞缩在舟寒的臂膀后,只听到大殿里混乱绝望的声音。
几轮箭雨过后,大殿里已是一片狼藉,仅剩的几支灯烛被流箭射中,大殿里漆黑一片。
幸存下来的嫔妃并四皇子都已经被安置在龙枢后,太子和二皇子以及数十名侍卫还在外面顽抗。
大殿外火把闪烁,一名身穿青玉色铠甲的男子率领着一大队人马将大殿紧密围住。男子头戴护盔,只露出一双嗜血的眼睛,少顷,他大手一扬,暗伏在千米之外的箭击手便停止射击。
瞬时,天地间又恢复一片安宁。
男子身边的一名将领飞奔上前踢开了紧闭的殿门,狂风卷着乱雪在大殿内肆虐飞扬。
青玉色铠甲男子身形一动不动,但眼神灼热,像要喷出火来,语气却冰冷如雪:“人都在这大殿里了?”身边的一名将领恭谨地答了个是,男子眼睛一眯,缓缓开口道:“点火!逃窜出来的,一律杀无赦!”男子音量不大,但在这静谧的空间中,却是一道纳命的符咒,传到大殿的四面八方,几名后妃闻言更是惊恐的失声痛哭起来。
惜舞心下一凛,额头上不禁渗出了细汗,舟寒见状,将身子又向惜舞靠近几分。惜舞对上他的眼睛,只见舟寒眼眸平静如水,自己也轻呼一口气,将烦乱的心平复几分。
正思量间,惜舞只觉得大殿的温度上升了几分,转眼看去,大殿外的墙脚已升腾起炽热的火苗,一名胆大的后妃撑不住,竟连滚带爬地冲出大殿,嘴里边喊着:“饶命!”只是后妃身形刚至大殿门口,便被一枝利箭射穿心脏,应声倒地。
大殿内一片死寂,有如天地变色的修罗场。
火苗越窜越高,那千疮百孔的木质墙体一点就着,火势渐盛,殿内一片低沉的呜咽声。
此时,一直在前面挡箭的墨子洵低不可闻的下了一道命令,两名侍卫得令便向后转去,奋力把已经移了一半的龙棺盖再打开几分,随即一前一后地跳了进去。几名后妃见状,正欲开口惊呼,但被火光中墨子洵一个凌厉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墨子洵向后走来,抱起躲在舟寒身后的惜舞,一个腾身,便抱着惜舞跃入那龙棺之中,惜舞只觉得身子轻盈,几秒种后便在墨子洵的加持下稳稳落地,惜舞环视四周,只见现在自己正身处一个宽敞明亮的石室之中。
头顶杂声云动,惜舞随着墨子洵身子一闪,二皇子和其余众人也从那龙棺处安全下来。
还不消各人有什么反应,墨子洵便一声令下,命几名下侍护送早已惊惶攻心的十数名后妃和四皇子至另一处石室。
这边,墨子洵环视一圈,冷声道:“今日种种各位也已经看到,三弟他离经叛道,权谋噬心,不顾亲情舆念要将我等火葬此处,如今他布下天罗火网,你们愿意归顺投降的,我不勉强,自可以孑然出此大殿,愿意和我诛之以祭大皇的,就留下来跟我争抗!”
话语一出,几名太子的亲侍早已跪地表忠,惜舞看向二皇子墨子离,墨子离一言不发,青灰的锦袍已经被撕出几道口子,眼中却依旧一派清明,几秒过后,他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吸下一口气,将手中宝剑往身侧一揽,单膝跪地,缓声道:“谋权篡位者,当诛!”
“咚。”整齐的脚步声从石室一侧传来,墨子洵舒展如墨的双眼,虚扶起跪地的墨子离,开口道:“臣弟忠心如此,子洵自然珍惜。”话音刚落,众人身前便多了一队着玄色甲衣的人马,为首的一名将领身穿银白色盔甲,单膝跪地,抱拳向墨子洵行礼:“叛军五百名箭击手已被击毙,玉统领已率玉字营从四面包抄叛党。”
惜舞看向那银白色的甲衣,只觉得声音熟悉,再细细往眼睛看去,一双眼睛灿若晨星,沉着冷静,竟是当日白袍清逸的迟夜。
墨子洵了然地点点头,黄袍一挥,开口道:“生擒者一个不留,当场诛杀!”一边已有一个小将得令飞奔出去。
石室里气氛窒人,石室上空响起洪钟般的尖叫声,血肉相搏的兵器声,还有呼天抢地的逃窜声,声响震动天地,如地神惊怒,尘土飞扬。
惜舞听着这可怖的叫声,双手紧紧握拳,眼前明黄色盈目,这些生在皇室的天之骄子,到底从小被灌输了怎样的思想,鲜血白骨,命如草芥,在这些人心中,至亲都可杀可用,而自己居然作为一个参与者目睹了这皇权夺势的大变,思及此,惜舞越来越觉得自己在这异世无枝可依,心神一晃,身子便软软倒下,眼帘一黑,只觉得身子被人抱起,然后便没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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