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号,婉诗过上了伸手吃缩手放的日子。偶尔躺在放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接受着秋日阳光的抚慰,婉诗觉得自己和一个退休老太太没多大区别了。
午饭后,婉诗照例拄着拐杖拎着一条薄毯坐到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的躺椅上打瞌睡,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肚子上一沉,耳边便响起了奶声奶气的声音,“婉姨,我写完字了,给我接着讲西游记吧。”
婉诗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粉团儿般的嘉言蹭到了自己身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期待地看着自己。
婉诗露齿一笑,伸手托了一把要往下滑地嘉言,“你师父给你布置的功课都写完了?”
嘉言像个无尾熊一样搂着婉诗的脖子,点点头,“都写好了,婉姨给我讲西游记呗。”
婉诗望着嘉言粉嘟嘟的脸蛋,故意板起脸来逗他,“真写完了?不是糊弄我的吧?”
嘉言一听,急了,也不说话,只是哧溜一下从婉诗身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进了房间,不多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叠纸跑到婉诗面前,“嘉言才不会糊弄婉姨呢!”
婉诗看嘉言气呼呼又有些委屈的样子笑出了声,从口袋里摸出早就放好的草莓牛奶糖,“知道啦,我们嘉言做功课最是认真了,给,这是奖励。”
看到笑眯眯的婉诗,嘉言这才重新高兴起来,接过婉诗手中的奶糖,又熟练地脱鞋窝到了婉诗怀里,“婉姨现在可以给我讲西游记了吧?”
“当然,”婉诗点点头,用薄毯将两人盖住,“上回咱们讲到哪里了?”
嘴里含着糖的嘉言举起胖乎乎的小肉手,含含糊糊地说道,“讲到唐三藏收了孙大圣了……”
婉诗轻轻拍拍嘉言的背,“哦,对,咱们今天接着讲,上回说到唐三藏收了孙大圣为徒,师徒二人继续向西天走去……”
婉诗晃着摇椅慢慢地讲着西游记,温暖的微风伴随着桂花的香气轻轻地吹着,原本还精神奕奕地嘉言眼睛开始慢慢地一张一合。
婉诗听到在自己怀里打了个小小呵欠的嘉言,停下了口中的故事,低头看向睡意朦胧的嘉言,“嘉言困了?”
嘉言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眼角泛了泪花,“嗯。”
婉诗看着犹如小奶猫般的嘉言,心中一片柔软,将薄毯裹紧了些,轻声道,“那就睡一会儿吧,待会儿睡醒了再接着讲。”
嘉言闭着眼睛点点头,往婉诗身上靠紧了些,然后进入了睡梦中。
眼见着嘉言入睡,婉诗也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只搂着嘉言一同进入梦乡。
少了说故事的声音,院子里又恢复了午后的宁静,只剩下风吹过桂树时树叶的沙沙声,间或有几朵小巧金黄的桂花被秋风吹落在树下躺椅上午睡的两人身上,散发着淡淡地香气。
从前堂回后院取东西的赵璟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沉睡中的一大一小脸上一片宁静,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他们身上的光斑让二人看起来有些朦胧而不真实。
赵璟鸿放轻了脚步走到二人身旁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丝笑,弯腰为二人盖好有些下滑的薄毯,取了东西后又回到了前堂。
睡梦中的婉诗只觉得自己鼻子痒痒地,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转过了脑袋,结果还没一会儿,那种痒痒地感觉又来了,隐约还听到孩童的轻笑声。
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却对上了嘉言满是笑意的眼,手上还抓着放下不及地作案工具——婉诗自己的一撮发梢。
婉诗皱皱鼻子,一把箍住嘉言,“小坏蛋,一睡醒就折腾人呢?”说着低头往嘉言地脖子里呵气。
嘉言被婉诗地动作弄得在婉诗的怀里缩成一团,咯咯地笑着说道,“我都醒了好一会儿,婉姨还在睡。”
婉诗笑着继续往嘉言脖子里呵气,“所以你就捣蛋是不是?”
“哈哈,才、才没有呢……”嘉言被婉诗抓住闪不开,只得左扭右扭,活像只小泥鳅,“嘉言只是叫醒婉姨而已,哈、哈哈……”
看嘉言被自己闹得满脸通红婉诗这才住手,轻轻地拍了几下嘉言的小屁股,虎着脸恐吓道,“下次再这么捉弄我,就不给你讲西游记了。”
嘉言听后赶紧搂着婉诗地脖子,软软地撒娇道,“以后不这样了,婉姨别不给讲故事。”
看着装乖的嘉言,婉诗笑嘻嘻地咬了嘉言像水蜜桃般的小脸一口,“所以说,小家伙,和我斗,你还嫩了点儿呢!”
嘉言见婉诗多云转晴,赶紧打蛇上棍,“我就知道,婉姨对我最好了。”
婉诗继续逗嘉言,“我怎么对你好啦?”
嘉言想想伸出肉包子似地手,扳着手指说道,“婉姨会给我讲故事,还给我好吃的,还会陪我玩儿,嗯,还有,”说着嘉言又靠在了婉诗地怀里,“婉姨地怀里暖暖地,香香地,有娘亲地味道。”
听到嘉言这句话的婉诗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一笑,轻轻搂住了嘉言,没有说话。
据赵璟鸿说,嘉言刚生下来,他娘就遭了歹人毒手,当时如果不是赵璟鸿和赵璟鸿的师父路过,恐怕嘉言也小命不保,虽是救了下来,但是嘉言也受了伤奄奄一息。当时赵璟鸿和他师父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嘉言一条小命,如今虽长得粉团儿似地,可身体还是很虚,须得时时注意。嘉言出生即丧母,爹也不知道是谁,看着还没睁开眼却用小小的手抓着自己手指的嘉言,赵璟鸿心中不忍,便担了抚养嘉言的责任。
婉诗忘不了自己醒来后第一次见到嘉言的样子,那时嘉言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好奇又有些胆怯的,像是小奶猫般试探着一步步靠近自己,好像有一个不对劲他就会转身跑开。自己轻声和他说话,拿出糖果递给他,给他折纸,画画给他看。慢慢地,嘉言眼中的胆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亲近与依恋,除去赵璟鸿教嘉言读书认字的时间,余下的时候嘉言简直变成了婉诗的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婉诗第一次和一个孩子这么亲近,最初的新奇过后,嘉言眼中的眷恋让婉诗心里觉得满满的,对嘉言更是喜爱。
“哟,嘉言,又腻在何姑娘身边呐,如今连嬷嬷也不要了哦。”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打断了嘉言与婉诗的嬉闹。
婉诗抬头看去,周婶正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与嘉言玩闹。
“周婶来了?”婉诗笑着同周婶打招呼,还不忘拍拍嘉言地小屁股让他下去穿好鞋子。
嘉言穿好鞋子后也乖巧地跑到周婶面前撒娇,“嬷嬷好,刚刚嘉言是没看到嬷嬷来,才不是不要嬷嬷了,嘉言可喜欢嬷嬷了。”
周婶一向把嘉言当成个宝贝疙瘩来疼,闻言一把抱起嘉言跟他顶额头,“哟,嘉言说的嬷嬷甜到心里去了哟,真是个好孩子。”
和嘉言闹完一会儿让嘉言去前堂找赵璟鸿看功课,周婶走到婉诗身边将婉诗扶起来,“今个儿姑娘身体觉得好些没?”
婉诗拿过拐杖,笑着说道,“总是一日比一日好的,过些日子就能去掉这拐杖了,这还多赖周婶平时的悉心照料。”
周婶爽朗一笑,“姑娘就是客气,除了一日三餐,我也没出什么力,这伤了骨头可得好好养着,要不然以后拉下什么毛病可是不得了的。”说着拍拍婉诗的手,“明个儿我去肉铺子看看,买两根上好的骨头给姑娘炖汤喝,那个对骨头伤着了可有好处呢!”
听着周婶朴实却关心的话语,婉诗心中一暖,“周婶还特意为我费心思,这倒让我越发觉得过意不去。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事儿的。”
周婶不以为意地笑笑,“姑娘这话可谦虚了,就姑娘这谈吐气质,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啊。我周婶别的不说,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看人总是不会错的。”
婉诗听后只得无奈一笑,不再多说,只一边听着周婶说着一些琐事一边往房里走去。
赵璟鸿开了一家药铺,名叫永和堂,自己每日都在铺子里坐堂看诊,从开业最初,周婶一家人就在赵璟鸿手底下做事。周婶的丈夫负责给永和堂运采送药材,周婶的两个儿子在永和堂里做伙计,而周婶便负责给赵璟鸿与嘉言两人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周婶做事利索为人热情,也像一般的中年妇女一样爱讲话,平日里也就逗弄逗弄嘉言,现在婉诗来了多了个说话对象,她也挺高兴。
交谈之中,难免要谈到赵璟鸿,周婶倒是对赵璟鸿赞不绝口,简直是才貌双全的最佳标本。当然,一般这样完美的人也会有些小小地不伤大雅的坚持。
原本一般都会留在药铺住的伙计在赵璟鸿的要求下也是每日关门后各自回家,第二天再来上工,据说是赵璟鸿不习惯有外人与自己同住,也不喜欢别人进药铺后面自己住的院子。对此,周婶还特别跟婉诗说,要不是姑娘是赵大夫的亲戚,就算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赵大夫也是不会留姑娘下来的。
对了,对于婉诗的来历,赵璟鸿对外宣称婉诗是自己远房亲戚,家中出事这才投奔自己这里。这个有点蹩脚的理由倒也没人提出异议,只不过有的时候周婶会用一种很暧昧的眼神打量着赵璟鸿与婉诗,对此,婉诗坚定地当做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