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秋雷厉风行的花了六天时间处理好一切事宜,便带着女儿再次回转。谭妈妈也不再说怕丈夫一个人在底下孤单非要守在老家的话,也随着女儿进了城。
谭悦早打听好了,在小区里给他们租下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和苏锦家只隔了两栋楼,极方便往来。谭穆虽依依不舍苏锦家的那张大罗汉床,还是在他老娘的唠唠叨叨下投了降,提着行李搬出了苏锦家。谭悦自己仍然跟苏锦住着,毕竟跟苏锦脾气相投,相处多年已是亲如姐妹的交情。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苏锦惊讶的在公司遇到了谭秋,公司在招聘销售代表,她是来应聘的。经营服装厂多年,她手里积累下来的人脉被公司看中,成功获得了这个职位和苏锦成为了同事。
谭秋一扫几天前的阴霾,笑眯眯的说:“晚上到家里来,我请你吃饭,把小菲也叫上。”苏锦欣然允诺。
这天晚上,苏锦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谭秋。开怀大笑、呼喝划拳、举杯豪饮,这是个豪情万丈的谭秋,不再雍容典雅,也没有了眉间的清愁。离婚对她来说不是悲剧,放弃了优渥的生活和世人眼中美满的家庭,不过是放弃了幸福的假象,甩开了委曲求全,她现在很快活。苏锦忽然觉得,这个样子更适合谭秋。
苏锦有了丝明悟。谭秋她及时忍痛割舍掉朽烂的枝桠,那只是她生命中小小的一部分,她还有更多更繁茂的枝条迎风招摇;若因难以忍受一时的疼痛而任由腐烂的枝桠挂在身上,那腐败的毒素迟早会蔓延全身,她将完全垮掉。谭秋她足够坚强,足够独立,也足够自由,不必如藤蔓依附他人,自己伸展着枝条经历烈日狂风和暴雨雷鸣,昂首直前。她因此而快活。
谭秋在苏锦心头狠狠的砸了一榔头,一丝光亮透过裂开的缝隙照进了苏锦闭锁的心门。
苏锦心中豁然开朗。这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委曲求全的依附着丈夫生活的时代,只要女人愿意,可以让自己活得比男人更加精彩——无论在什么方面。
那么,我也可以迈出更大的步伐!不止是追寻事业的脚步,还有,追求幸福的脚步!高高的院墙再也无法阻挡我!即使跌倒,我还可以再爬起来,忘掉伤痛,去走另一条通向幸福的路!
苏锦回到家便跑去卧房衣柜里拖出一个纸箱,想要抱起纸箱却只觉吃力万分,手根本受不住。她没想到箱子竟然已经这么沉了,忙把小菲叫进来帮着一起搬。
“这里面是什么呀?”小菲好奇的打量着放在茶几上的纸箱子,偷偷从翘起的纸箱缝里往里瞄。苏锦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想看尽管打开来看。”小菲闻言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将纸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满满一箱子全都是书画!
小菲终于明白了,难怪常见小姨写写画画却从来不见成品,原来都藏起来了。苏锦的字全都是草书,小菲没兴趣去猜那些“鬼画符”都是什么字,只去看那些画作。大部分都是些花鸟作品,还有小部分的景物,都是用书画纸画的,粗粗卷了卷就放了进去。
小菲看到有些密密卷起来的画卷塞在箱子底下,都是宣纸画的。便抽出一轴来打开一看,没说什么又打开一卷,直到那些宣纸作的画都展开摆在眼前,小菲呆愣住了——那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男子!或纶巾或戴帽,或手执书卷或挥毫泼墨,或微笑或沉吟。只看这些画,小菲就能在心中勾勒出一个玉带风流的激扬书生形象来。
其中有一副最为奇异,所有的画都没有题词,但是这副画有,还是规规矩矩的颜体楷书。小菲默念词句: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画作中凤冠霞披、簪花着红的一对新人相依相偎坐在喜床上,新娘只能看见红盖头下微微露出的红艳艳嘴,含羞带怯的甜美微笑;新郎官微微侧首,神情柔和甜蜜,仿佛在对他的新娘倾诉爱慕。分明是洞房花烛喜气洋洋,这词却如此悲凉,不对景啊。小菲迷惑的反复打量着这幅画。
苏锦轻轻将画从小菲手中抽走,抚了抚画上相互依偎着的两人,脸上流露出几许伤感,几许留恋,几许释怀,然后她一把将那幅画给撕了!
小菲惊呼:“干嘛要撕掉啊!”画得很好啊。
苏锦轻轻吁了口气,说:“因为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不需要它了。”
苏锦研了磨,将宣纸作的画一一摊开来,在上面提笔填词,小菲好奇的凑过去看,窘然——小姨写的又是草书,还是狂草!这哪看得懂啊?
打开电脑桌的抽屉,苏锦拿出几方小印和印泥,轻轻在画上落印。那几枚印章,有“织文”字样,有“覆玉”字样,有“觌心”字样。苏锦有时用一印,有时又三印齐用。
小菲好奇的拿起苏锦放在一边的印章看,疑惑的问道:“小姨你这印文是什么意思啊?印章不是该刻自己的名字吗?”苏锦便说:“‘织文’暗指我的名字,‘覆玉’是我的字,‘觌心’是书斋的名字。”
小菲连连追问道:“‘织文’怎么又暗指你名字了?你怎么还有字?你自己取的?现在哪还有人用字啊?这‘觌心’又是什么意思?”苏锦一一给她解释到:“锦,古称织文,所以用织文暗指名字。觌,是‘见’的意思,觌心就是显示、察看本心的意思。至于字嘛,是一个长辈赠的。”
小菲听得兴起,眼珠子一转道:“小姨你也给我起个字吧!我也刻一方印拿出去跟人显摆显摆。”却被苏锦瞪了一眼,嗔她胡闹:“你又乱来!”自古女子只有出嫁方才能取字,自己的字却是上一世父亲奄奄一息中取下的,为的,只是不留遗憾而已。
小菲看着研好的磨,兴致勃勃的说:“小姨,你教我写毛笔字吧!”苏锦心中一动,小菲这急躁的性子确实该磨一磨,写字倒是个好法子。
“你真想学?”
小菲猛点头。苏锦便拿出张白纸,在上面用清丽端庄的楷书写了一篇大字,叫小菲在上面签字画押。小菲大汗,只见纸上写了列了一条条的要求,什么必须坚持每天练多少字啦,练什么字啦,如果做不到又怎么罚写啦等等,规定得详详细细的。小菲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顾左右而言他到:“这个……我想起来源深还等我电话呢!”说完落荒而逃。
苏锦摇摇头,这丫头就是胡闹最厉害,一说正经的就不行了。苏锦蹲在地上仔细看着自己这几个月来写的字,细细挑出一些不再符合当下心境的字画放到一边,待会好处理掉。
正挑拣着,谭悦从她大姐家回来了。谭悦好奇的看着满地的纸张字画,边踮着脚尖走过去,边问:“你这是在干嘛?”
“处理字画,有些不该留着了。”那些怨念,都通通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吧。
谭悦放下包,蹲在地上看了起来。边看边说:“你这字画不要的都给我吧,今天澜姐还跟我说起我们拍戏要用到这些东西。”苏锦看着那些字,道:“只能给你画,字不行。”那些字词都是苏锦的心迹表白,即使是用没多少人能看得懂的狂草写就,她也不愿意流落出去。
谭悦耸耸肩道:“好吧,有画也行,反正只是要显示他是个有才华的人,不一定非要字。”
“你在说谁?”苏锦疑惑。
谭悦翻着苏锦的画,解释道:“戏里的男主角,一个落魄书生,因为出色的字画被大家千金的女主角看上了。所以我们需要一些字画道具。”苏锦便将画作留给她慢慢看,自己拿了铁盆,到卫生间里去烧字词了。
苏锦清理干净灰烬,回来看见谭悦正在看那些用过印的画,忙走过去说:“这些画不能给你,我要留着的。”说完将那些画重新卷起来,找了个小纸盒子装在一起,打算后天周末的时候送去装裱。
谭悦暧昧的看着苏锦笑,颇有深意的道:“这男人是谁?”两人关系肯定不简单,看看那笔触,在在显露出画者的心意。画成古装书生能骗过别人,但肯定骗不过我谭悦!我可是对你苏锦的过往历史了如指掌的人啊!肯定是她的初恋情人!
苏锦无视谭悦的挤眉弄眼,落落大方的说:“是我师兄。”
谭悦翻翻白眼暗自腹诽——初恋就初恋了还师兄呢,打量我不知道呢?苏锦这丫头长这么大只在大学里有过这么一次纯纯的恋爱,肯定就是这小子了,长得还蛮帅的嘛。画了这么多画,苏锦心里指定还念着人家呢。可惜两人没缘分,这才刚刚牵手呢那小子就在家里的安排下去国去了。只希望苏锦能想清楚过往都是云烟,当断则断,不要重蹈唐汉中的覆辙,好好珍惜跟康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