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进退彷徨意难测

乐天昊回到房中，小蝶早已候在那里。满面欢喜的端上了一只青花瓷碗，热气腾腾地喷发甜香。“公子喝碗燕窝吧，补补元气。”

整个“金鹏帮”中，乐天昊觉得小蝶最为顺眼，与她一起时才能放松下来。上官奉德虽然对他既和气又恭敬，但总感此人有些阴沉。当下笑道：“哈哈，还是小蝶姑娘体贴周到，上官大叔还说要我去喝酒，那哪里受得！”他幼时见过燕窝却从来没有吃过，当下拿起喝了一大口。“嗯，好喝，好味道！真是多谢你了。”不由得砸嘴舐唇。

小蝶掩嘴笑道：“公子若是喜欢，我天天都让他们做，这有什么难的。”乐天昊闻言却是微微一怔，心说：我要在这里逗留多久？不得易州，“赤玄门”就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清理过了门户，我就能一走了之吗？到时“赤玄门”全部怒气都会撒在上官父女身上，帮众上上下下难逃厄运，小蝶亦在其中。可如果不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一时间心里没了主意。

小蝶见他突然发怔，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是燕窝凉了吗？”

“啊……不是，没什么。突然想到了些别的事情。小蝶你在‘金鹏帮’有多久了？”

“嗯……爹娘死得早，八岁的时候流落到易州就被王伯给收留了，他是赌坊里一个小管事的，也多亏了他，几次有人想把我送去青楼都被他拦下了。又过了几年便让我在赌坊做了荷官。现在算来已经快有九年了。”小蝶幽幽的说道。

乐天昊点了点头，恻隐之心顿起：“一个女孩家真是不容易呀。”

“没进青楼已经算走运了，没想到现在又离了赌坊来伺候公子，定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公子可不知道，现在我有多神气，那些丫头都羡慕的不得了，就连小姐身边的都嫉妒我呢。”小蝶嘻嘻笑道。

“哦？这有什么好神气的？”乐天昊茫然不解。

“公子是‘金鹏帮’的大恩人，谁都不敢得罪，当你的丫头身价自然要高她们一些。今日连府里的管事见了我呀，都恭敬的很。我说要燕窝汤，公子是没见他慌得，恨不得亲自下厨呢。”小蝶越说越是得意。

听了小蝶说的这些，乐天昊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自己一走，小蝶八成就又回了赌坊，而现在嫉妒她的人亦会落井下石。下人之间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你打算一辈子就待在帮里吗？”

小蝶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嗯……其实没什么不好，再说还能去哪里呢？若能一直伺候公子小蝶也就知足了。”在小蝶心中从没想过乐天昊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乐天昊点了点头，心中纠结。如小蝶般的姑娘这里还有很多，说起来都是苦命的人。单看“赤玄门”中仇令威的为人作风，他们所说的鸡犬不留绝非妄言，如何能忍心撒手不管。他初涉江湖便遇到这般极其为难之事，当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蝶见乐天昊又有出神，想必是身子疲惫了。“公子是累了吗？小蝶给公子铺床可好？”

“呃……先不用。小蝶姑娘，烦你去拿些饭菜来吧，我有些饿了。咱们一起吃，我还想多聊一会儿。”

“是，公子。”小蝶喜滋滋的答道。其实她也很喜欢陪乐天昊说话，而且这两日里与乐天昊同桌吃喝已经习惯，丝毫不觉拘束了。不多时端来几个大盘，都是乐天昊爱吃的。虽然乐天昊从不点菜，但小蝶平日仔细观察，他喜欢什么都默默记于心间。

乐天昊见了这些菜，也暗赞小蝶机灵体贴。“这几道菜点的好，都是我最喜欢的，真是难为你了。”

小蝶佯装不知：“是吗？这也是小蝶最喜欢吃的呢……”还未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两天下来若连公子喜欢吃什么都还不知，我这丫头可就是白当了。小姐还不拿我问罪？公子也一定会想：嗯……这真是个笨丫头，赶明个儿一定要换个伶俐的来。”

乐天昊哈哈大笑：“还上哪里去找比你更伶俐的？伺候的既好，又能陪我说话解闷。”

小蝶笑道：“也就是公子夸我。有几个主子喜欢丫头整日陪着说话的？更不用说陪着用饭了。就这一点，其他下人都说我有福气，跟了个好主子。”

“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听着别扭。其实咱们年龄相仿，也别叫什么公子了，叫我乐大哥好了。”

“哎呀，我可不敢，让小姐听到那还得了。”小蝶连连摆手。

“就说是我说的也不成吗？”

“那也不成，小蝶可不敢乱了礼数。就算老爷、小姐碍于您的面子不说，心里也不会高兴的。”

“嗯……说的也是。那好吧，你以后也别提什么主子、丫头的，我就叫你小蝶姑娘，你还是叫我公子。”

小蝶这才转忧为喜：“是，公子。”

二人边吃边聊，乐天昊又问了些“金鹏帮”生意上的事情，而小蝶只对赌坊一知半解，其它的也都说不上来。

用过饭，小蝶收了碗筷下去。乐天昊也当真有些累了，盘膝运了会儿功就早早的歇息了。在梦里却是几次梦见“赤玄门”杀进府院，血流成河，上官父女连同小蝶在内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自己想救他们可怎么也动不了。

乐天昊连续被噩梦惊醒，心中烦躁，眼见天色已微微发亮索性起身不睡了。此行远不是想象的那般简单，他忽视了最重要的一个因素，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羁绊。说实在的，他对“金鹏帮”没有什么好感。只看他们所作的买卖，青楼、赌坊、私盐都不是什么正经营生，特别是青楼，那是逼良为娼的所在。但是这些人中也不全是恶人，小蝶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不由想到，如果师傅在此他会怎么做呢？不如回山一趟，请教一下师傅，让他给拿个主意。但转念又一想，假若师傅就是要我撤手怎么办？我真能放的下吗？而且第一次下山就要求助师傅也有些太无能了。他左思右想难以拿定主意，不由得一声长叹：“算了，眼下走一步算一步吧。”

“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乐公子起身了吗？”

乐天昊半靠在床头怔怔出神，竟没察觉有人到了门前，听声音正是上官玉来了。这时他才发现天已大亮了。“小姐稍后片刻。”赶忙下地穿好了衣衫。打开房门，只见上官玉一身红装，鬓发低垂斜插玉瓒，笑盈盈的站在那里，手中还端了盆热水。

乐天昊愣道：“小姐这是……”

上官玉甜甜一笑：“给你打水洗脸来了。”

“给我？”乐天昊当真吃了一惊，“怎么小姐亲自来了，这哪里担当得起？小蝶姑娘呢？”

“以后呢，就由玉儿服侍公子了，你说好吗？”上官玉笑的妩媚，说话间已把水端进了屋里，从脸盆中提出一块热腾腾的面巾来，绞得干了。“公子请坐，玉儿给公子擦面。”

“这……这……如何使得。”乐天昊两手乱摇。

“有什么使不得？公子是玉儿的大恩人，不光救了玉儿还救了爹爹。如此大的恩情，玉儿实在无以为报，是以心中难安。唯能想到的便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伺候公子，如此才能稍有宽心，还望公子不要拂了玉儿的一片心意。”上官玉低着头轻声说道，略显羞涩。她尽收往日之妖艳，乐天昊显非登徒浪子，过于轻浮唯恐被其看轻。而且既然下了决心要嫁此人，也该有几分以诚相待。

“小姐好意在下心领，可……可未免乱了体统，在下万万担当不起。”乐天昊显得有些慌张。

“公子执意不肯，难道定要玉儿心怀不安，难以入眠吗？”上官玉幽幽说道。

“这……”乐天昊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上官玉一笑，一把拽过他来，摁在了椅子上。“坐着别动，稍下就好，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乐天昊一愣之间，热热的面巾已经贴在额头，顺着脸颊轻轻擦拭下来。乐天昊明知上官玉对他无情，可是耳边吹气如兰，面上玉手轻抚，这般近距离的碰触，还是令他心中微荡，两颊发烧。

“不知公子早餐想吃些什么？听小蝶说公子颇喜燕窝，可要来上一碗吗？”上官玉在他耳边低声垂问。

“啊……好，依小姐便是。”乐天昊实在不知上官玉意欲何为，难道又有什么诡计吗？

没一会儿，上官玉端来两碗燕窝与几盘点心。“从今起，公子的饮食起居都是玉儿负责了，有什么事情公子只管吩咐就是。”

乐天昊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那小蝶姑娘呢？”

上官玉娇声笑道：“怎么，公子还要两个人伺候吗？”

乐天昊尴尬一笑：“小姐哪里的话，只是觉得她机灵乖巧，便随口一问。”

上官玉微微一怔，随即道：“玉儿原本是想让她回赌坊的，不过公子既然喜欢，就留下好了。玉儿把她安排在隔壁，万一公子有什么事玉儿又没在身边，就可支使小蝶。”

得知小蝶并没给调走，乐天昊这才放心。“呃……其实我也不怎么用人服侍，小姐还是应多陪陪李兄，他受伤不轻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