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白马,一袭白衣,香雪就这样马不停蹄。她隐约感到清荷的危险,也许是心有灵犀?清荷对于她来说,不仅仅是师傅,更多的是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和清荷很亲,似乎上辈子就是她的亲人一样。天大地大,她并不知道清荷此时身处何方。可是每到一个岔路,她总能快速决断到底走哪一条。一天一夜的马不停蹄,让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离弈有多远了。终于熬不住,入夜时分在一个小镇上歇了下来。这个小镇只有几十户人家,一家简陋的客栈。小镇遇上像香雪这样白净的翩翩公子哥还真不多,生怕她受了委屈不满意,小二左转右转,终于将她带到一间差强人意的客房。而此时,小店的另外一端,一个翩翩公子也随后住了进去。小二帮忙打好了水,顺便带了门出去。
刚打算宽衣解带时,门被撞开了。
“小姐,救救我……”跌跌撞撞冲进一个瘦小的身影,扑通跪在香雪面前没命磕起头来。后面跟着刚才的小二。
“你快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小二指着冲进来的人,生怕惹恼了刚刚安顿好的客人,还疯言疯语的叫人家小姐。
“小二哥,你先下去吧。”香雪扶住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人,虽然还没看到她的面孔,却知道她就是那个刚进镇就跟着自己的人。
“可是……”小二有点为难,生怕她得罪了客人。
“没关系。”虽然轻描淡写一句话,却依旧让小二不由自主地服从。
“小姐,我是叶儿啊!小姐!”跪在地上的人突然站起身,一头塞进水桶里,然后抬起来,用手抹开搭在脸上的头发,用力抹几把,给香雪看。果然是叶儿。
不过,这时的叶儿,已经没有了当日的俊俏模样。在桃源时,虽然只是清荷的侍女,却也如同怜儿一样不愁吃穿,十指不沾阳春水,生得滋润细嫩。而此时,却脸上的乌漆抹黑一片,手上一条条的血痕触目惊心,指端已是血肉模糊。因着头发遮住大半边脸,而且脸上黑乎乎,刚发觉她在跟踪的时候根本认不出来。香雪一阵心疼,将她颤抖的身体抱住,手抚在她的背上轻轻安抚。直到她不再发抖,直到她终于安静下来,香雪才轻轻松开,帮着她将衣服除去,引她先沐浴更衣。看着瘦骨嶙峋的叶儿,香雪不觉眼眶湿润。桃源时的古灵精怪惹人怜爱,可是她才出来不到一年,叶儿竟然落到如此地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清荷身陷危险境地,让叶儿这样的小丫头都惨遭不幸?心急如焚,却不能着急。
终于穿好衣服,请小二准备了一大桌的美食,叶儿狼吞虎咽的模样,似乎很久没吃过东西了。香雪生怕她噎着了,倒了杯水放在旁边。吃着吃着,叶儿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一点一点地抽泣声终于变成抱着香雪的嚎啕大哭,如同孩子一般。其实她本来就还是个孩子,今年她才十四岁。香雪原本是个大小姐,却在她带着全身肮脏不堪的时候抱着她安抚,还帮她洗澡换衣服,给她准备满满的食物还细心的为她准备好水。她哪里还忍得住,想想自己这些天来遭受的一切委屈,再想想自己快要死了,索性抱着姐姐般温暖的香雪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哭哭啼啼中,香雪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体了解清楚后。罗毅为了控制叶儿给她下了噬心蚀骨毒,在小姐要她去找香雪的路上被罗毅抓回去锁在密室里侮辱。她听说那次突变后,清荷就不知去向。罗毅当时已经身受重伤,又似乎中毒,回到密室拿了些东西就匆忙离开,竟是顾不得叶儿,也忘记了密室反锁。叶儿中间毒发一次,摸索着找到了原来小姐给的延缓毒发的解药,不敢在桃源再呆下去,只好离开。可是离开时什么东西都没有,为了活命,只有乞讨一路走来,中间还被人卖到妓院。她拼了命的逃出来,将自己脸上身上弄脏,才成了一个完全的小叫化子。可是解药却在逃出来的时候弄丢了。现在毒发越来越频繁了,每次毒发叶儿都想了断自己以免受那种非人的折磨,确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生生忍受着。在镇子上看到香雪,她以为自己花了眼,把男的看成女的了。直到那天迎面仔细看时,看到了香雪的耳洞,才敢肯定香雪是女扮男装。知道了这些,更担心清荷,可是叶儿的剧毒又不能不解。思虑再三,决定一边配解药一边寻找清荷。直到房间里的灯熄了,窗外一条黑影才微微摇头,叹息着离去。小丫头还是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看叶儿能这样找到香雪的心思,他就知道,叶儿也不复单纯如桃源里。
山间小路上两人两骑飞奔。香雪在客栈停留几天,找到几味药引,配出一些急救药丸。一路上停停走走,也过了好些时日。现在连续赶了两天的路,预计叶儿的毒今晚又会发作。正思量着一些可疑之处,突然后面一人一个趔趄,从马背上翻倒下来,滚落地上。前面的人连忙拉住缰绳,跳下马背。
“叶儿,叶儿!”香雪将叶儿扶坐起,只见她身体僵硬的缩作一团,牙关紧闭,面色青黑,脸上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却又连叫喊的力气都被抽离。人连想死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却是更加的清醒,可见这毒的霸道。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插入叶儿的人中,与皮肤接触的部分立马黑掉。同时刺入百会、玉枕各处,然后香雪将一颗药丸用内力碾成粉末,硬塞入叶儿的口中,催动真气牵引她服下,同时将她十指各用银针扎破,催动内力将她全身的血向十指牵引。直到血变得鲜红,她才停手将叶儿人中的银针拔出,将她扶靠在一棵树下。
一路上她配的各种药根本不管用,而且每次她都是用这个方法才能让叶儿少受一些苦。可是现在毒发越来越频繁,叶儿上次流血还没补好,这次又发作了。刚见面的时候还五天一次,现在已经两天一次了。本以为这次要到午夜才会发作,没想到在赶路的途中就发作了。恐怕等她找到解药,叶儿全身的血也被她放干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盯着叶儿因被放过血而苍白的手指,香雪费解的很。不可能啊,依她配的这些药,即使不能根除,也应该有克制延缓的效果,为什么对这种毒一点也没用呢?为什么看似毒已经被逼出了,却又会生成新的毒扩散?这虽然有嗜心蚀骨的特征,却不完全是,更准确的说,大部分都不是嗜心蚀骨毒的表现。难道叶儿在什么时间又中了其他的毒却不知道?正思索间,突然叶儿外翻的手腕,两条筋骨之间的凹陷处,似有什么东西隐隐动了起来,然后迅速消失,快似没有发生过,让香雪都要怀疑自己眼花了。这种情形在哪里见过?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在哪里见过?电光石火,蛊?!
清荷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蛊这个东西。难道清荷不知道?也对,这么阴毒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稍微有点良知的人是不会用的。也只有罗毅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才会轻易使用。可是,他对一个小小的丫头用蛊,到底是何居心呢?如果叶儿中蛊不深,用草药是可以解救的。可是现在看情形,并不容乐观,草药已经没有办法。之前清荷给的药丸的确能减轻叶儿的痛苦,如果没有弄丢还能研究一下到底是什么成分。现在多想无义,关键还是要弄清叶儿到底中了什么样的蛊。抬头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香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总感觉离清荷越来越近了,却不知具体在哪里。
把叶儿安置在隐秘的一边,寻着淙淙的流水声,她找到了一处水源。这些天她都没有睡好,白天赶路,夜里照顾时不时发病的叶儿,现在,水里的她两只眼睛如同熊猫一样。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救叶儿不可,几次叶儿都在痛苦中求她结束了自己,她却无法下手。现在叶儿连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她依然不能丢开希望,似乎不救就罪不可恕。似乎有一个人很重要的人,以前也这样教育自己,不到最后,绝不放弃最后希望。那个人是谁呢?难道是弈么?将清冷的河水拍在脸上让自己清醒,摇摇头,用荷叶打了水回到叶儿所在之处。
经历了非人的痛苦,叶儿脸色更加的苍白,仿佛变得透明。严重的失血已让她无力再动一下。香雪将水喂她饮下,又给她饮下一粒丹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才稍稍有所改善。“小姐,叶儿求求你,求你就成全叶儿吧!”叶儿气若游丝,可是却清醒地感觉到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她此时只想解脱,可是此毒生生只是让她受着剜心的痛,却连死都做不到。
“叶儿,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要坚持住,我现在已经大体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了,离配出解药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你要相信我。叶儿,你再仔细描述一下毒药发作时你的感受。”
“真的吗?小姐真的能配出解药吗?”
“叶儿,你毒发时的具体感觉是什么?”
“就事疼,剜心的疼,像千万只蠹虫在撕咬我的心。”
“那你没有毒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了结?”
“想过很多次,可是每次似乎都有人在控制着我。每次我想到要结束自己,似乎某些东西知道我的意图,总是让我在痛苦难耐中不了了之。几次之后我再也不敢想了,只有在毒发的时候希望能够早早解脱。”
“这就对了。叶儿,我已经有了解救之法,就是还需要等些时日。我能感觉到我们离清荷越来越近了。等我们找到清荷,把药引配齐,你就可以不再受苦。这些天,辛苦你了。”
“小姐,你的大恩大德,叶儿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了。叶儿有力气了,一定做牛做马的报答你。”眼中的泪盈盈欲滴,香雪却没有注意到那可怜楚楚下的一丝幽怨。
叶儿身体刚刚失血很多,再经不起剧烈颠簸,香雪只好等她稍微恢复一点力气,扶她在山林中慢慢行走。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香雪捡了一条小路。正愁着如何突破重重杂草重见天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兵器碰撞的声音。看着叶儿冷汗直冒的苍白脸色,香雪有些于心不忍。“叶儿,你先在这里暂避一下,我去去就回。”
施展轻功,将自己隐于一堆茂密的树叶中,放眼看去,竟然是一群人在围攻两个女子。轻纱掩面,好像是无影宫的习惯。这两个女子身形轻盈,虽是应对一群人,却毫不慌乱,剑法诡异。看那一群人的穿着,却似官差。奇怪,官差怎么会和无影宫的人对上呢?正想着,再抬头,却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白衣人,将其中一个女子暗藏杀机的一剑挑开。两剑相碰,发出兹兹的火花。两人立刻缠斗在一起。而之前的一群人见到白衣人,立刻撤到一边集中精力对付另外一个女子。
悄无声息的再缩进一点距离,仍然隐于树中,终于认出,与白衣人缠斗的女子是风影,而另外一个是花影。她们不是和弈在一起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弈出了什么事?风影虽然剑法精妙,白衣人却在她之上。奇怪的是,明明有好几次白衣人马上就可以一击毙命,却生生错过,似是故意。风影沉住气,手上却是更紧,眼看自己要被治住,突然长身直起,飞入半空。瞬间又如箭一般向下刺来,看似平庸的一剑却暗含着无穷无尽的威力。如果对方反击,势必同归于尽。这时白衣人似是无可奈何,身形一闪,跳出圈外。
“全都住手!”随着这声断喝,双方都跳出圈外。“姑娘只要将面纱取下给本王确认,本王保证不为难姑娘。”
“南宫翦,你算什么东西?”刚跳出圈外的花影恨不得上前扒了白衣人的皮。
一旁刚退下的人刷刷亮剑:“大胆!胆敢辱骂王爷,罪该万死!”
“退下!”南宫翦并不在意花影的粗鲁,转身面对刚才欲与他同归于尽的风影,声音温润如玉:“本王只是想看看姑娘是否是在下寻觅多时的故人而已,姑娘真要固执己见,却何苦要同归于尽?”
“南安王应该明白,并非小女子固执己见,小女子从小生活在无影宫,无影宫的规矩江湖上尽人皆知,相信王爷也不会如此孤陋寡闻。小女子并无亲人,更不可能是你所寻觅的故人。请南安王高抬贵手,不要再骚扰我们姐妹。”
“姑娘不肯妥协,本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打发的。今天,本王暂时不追究!但是瑕疵如果有缘与姑娘遇上,本王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话间,一挥手离开。
“风影,你跟这个该死的南宫翦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总是想摘你的面纱?”花影看着南宫翦离开,再也忍不住满腹的疑惑。
“我们姐妹从来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我倒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他这么执着,要么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么你真的跟他要找的那个人很有关系。这你得小心了,这个南安王可没那么好对付。”说这些话,花影只觉得自己别扭。
看着花影想关心自己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谢谢妹妹关心,我会注意的。”
“别光顾着傻笑,还是办正事要紧!”
“对,宫主的命令不容违背,妹妹的命令一样要执行!”如果不涉及主子,花影永远不会乱了分寸。
“谁给你命令!”花影跺脚。
“那,走吧,我的好妹妹!”风影牵上她的手,两人离去。
看着风影花影也离开,香雪并没有露面。她们出现在这里只是无影宫主的原因,花影对她全是敌意,即使为了弈,她也不想和她正面冲突。更何况她现在还带着身中蛊毒的叶儿。花影也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却产生了爱情的可怜女子罢了。
回身,拨开刚刚的杂草,香雪大吃一惊。叶儿不见了!倒在地上的枯草中还有隐隐的血迹,的确是刚才扶叶儿隐藏的地方。就这一转眼的工夫,叶儿会去哪里呢?难道她已经恢复到可以悄无声息的来去自如了?不可能,以香雪的了解,叶儿至少还需要半天的修养时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叶儿被人带走了,而且是在香雪全神贯注在风影他们打斗的时候!
跳出草丛,香雪仔细观察着地势。草丛由她们过来得方向延伸到这里断开,到她第二次隐藏的大树之间只有稀稀疏疏几棵大树可以勉强遮挡。如果不是精力被别处吸引,香雪不会注意不到叶儿被带走,除非这个人的武功极高。可是如果是武功极高的人,他带走叶儿又有什么目的呢?叶儿一个小丫头片子,在桃源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侍女而已。虽说伺候四大护法之一的清荷,却不可能接触什么秘密。香雪费解的思考着,眼光突然落在不远的地上一枚闪光物体上。快速走近,是一小巧的翠绿色坠子!香雪熟悉的不得了。这坠子一式两个,是叶儿的贴身之物,当时她找到自己的时候,即使已经像个乞丐,即使已经饿了好几天,还是珍藏着这枚坠子。可见叶儿对这坠子视为生命。可现在怎么会遗落在草中?如果不是站在刚才的方位有日光的反射,还真难发现这和周围小草一样颜色的坠子。香雪静思一下,提气超一个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