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残雪映照着阳光,洁白的雪上跳跃着金色的光芒。
胤禛和胤如起了身,正在佩文斋里用早膳。胤禛微微向胤如使了一个眼色,胤如会意,对身边的岚漪说:“岚漪,我和四哥有件事要麻烦你。这几天你能不能帮忙去照顾一下八阿哥,他昨天因为替良妃娘娘守孝病倒了,皇阿玛让我们这几天派人去照顾他一下吧,八福晋因为怀孕没跟来。”
听到他病了,岚漪脸上略微露出一丝担忧:“岚漪不敢,我会好好照顾八阿哥的,请四阿哥和郡主放心。”
胤禛对岚漪微笑,可那笑容里显然有一层薄冰:“岚漪,劳烦你了。”
“墨涵,昨天让你去帮帮那个高无庸,结果怎么样?”胤如问。
墨涵回答:“他的娘已经没事了,我都打点好了,四阿哥和郡主请放心。”
胤禛喝着粥:“如此甚好,皇阿玛身边咱们是该有个得力的人了。梁九功虽说对胤如你很好,但是朝中一直有很多人想巴结他。这么多年,梁九功都没有被谁拉拢到,所以不能在梁九功身上下注,咱们帮了高无庸这么大的忙,他一定会对我们感恩的。”
慕雪站在一旁,疑惑的问:“慕雪斗胆,别的人万一用大把的银子拉拢了高无庸呢?高无庸现在可是除了梁公公以外离皇上最近的人了,若是这恩情比不上利益呢?”
胤如的唇角边带着淡淡的笑容,金色的阳光下,那笑容恰如从高山而来的流水,隐隐的浮动着几不可见的光影痕迹:“雪丫头,这倒不必担心了。你看,高无庸敢为了他娘去偷药材,说明他是一个重情之人。”
刚说完,外面就有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冲进来;“奴才叩见四阿哥、四福晋。启禀四阿哥、四福晋,十八阿哥今早起来就不好了,太医们都赶到那儿了,皇上请四福晋立刻前去。”
胤禛和胤如听到这话,立即放下碗筷朝密妃的屋子里赶。
刚走到门口,两人就听见康熙的震怒之音:“通通给朕滚,诊了这么久还是不见起色,什么肺部积了寒水,要是救不了十八阿哥,就给朕提头来见!”
胤禛和胤如对视一眼,各自明了。
“儿臣叩见皇阿玛,叩见密妃娘娘。”
康熙像看见救星似的对胤如说:“胤如,你来了就好了,快看看胤衸,到底怎么样?”
“儿臣遵旨。”胤如马上坐到床边,拉开胤衸的袖子,细细的诊脉。
康熙和密妃在一旁迫不及待的问:“胤如,怎么样?”
胤如摸了胤衸的脉象以后,自知不妙,便立刻跪在康熙面前:“皇阿玛恕罪,十八弟的肺部确实积水,已经变成了严重的肺炎,和孝懿皇后以及我额娘的病症相同,儿臣无能,实在束手无策。”
密妃不禁朝后仰倒,哭了起来,康熙也紧闭双眼,表情哀痛,他扶起胤如:“起来吧,连你都没办法了。现在还有没有什么......”
胤如低头回答:“儿臣只能设法采用保守的治疗方法,或许还能多拖延几日。”
康熙走到窗前,微眯着眼睛看向外面的暖阳:“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岚漪正在胤禩的屋里替他温药,他还没有醒。
因为是在病中,他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便服,淡淡阳光从窗棂间漏了进来,流淌过他那双俊美的眼眸,温柔得令人心疼。
岚漪一边温药,一边忧忧地想:他到底是不是在利用我,他接近我应该只是为了从我这儿得到郡主的消息吧!可是,为什么他从来都没问过我任何事呢?胤禩啊胤禩,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反正,要伤害郡主的人,岚漪都不会允许。
“岚漪,你来了!”胤禩醒了,他强撑着想坐起来看看她。
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她就先自心软了:“八阿哥请好好坐着吧,奴婢伺候八阿哥喝药。”
胤禩听到她口中的“奴婢”二字,显然很不悦;“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自称奴婢吗,这里有没有什么外人,和我你还这么见外。”
“奴婢不敢,八阿哥是主子,奴婢只是个卑微的下人,不敢自称贱名。”岚漪把药端到胤禩面前。
胤禩心里抽痛,他忽然紧握住岚漪的肩膀;“岚漪,你怎么了,为什么和我这么说话,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胤禩这句话把岚漪心里女孩子的那份傲气和委屈全问了出来:“我说的不对吗,我只是一个奴婢,是你的一个棋子!”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胤禩伸出手替她拭泪,岚漪立即转过脸去,他的手将在半空中。
胤禩转过岚漪的身子,深情款款;“岚漪,听我说。胤禩向你发誓:刚开始,我是想利用你,可是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像是跌进了一片深深的湖水。九弟十弟他们不断地提醒我让我利用你,我在这片湖水里挣扎,可是我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然后只能任由自己就这样沉沦下去。所以,我才从不忍利用你,因为我怕你知道以后,就不理我了。如果我所言有假,就让我爱新觉罗·胤禩死无葬身之地!”
岚漪凝视着胤禩,他的那双瞳眸水般澄澈,不含一丝杂质,岚漪知道,她真的败给他了,她相信他了,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定神太长时间了,于是把药立刻端至胤禩面前;“你...快喝药吧,天气冷,药要凉了。”
“你先说原谅我了,我就喝。”
“你怎么那么孩子气啊,快喝药。”
“你得先说原谅我,我才喝。”
她看见他撒娇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那笑容清澈的如同荷叶上凝结的露珠,纯粹而天真。
这日,胤如正在胤衸床前照顾他,慕雪突然进来把她喊了出去。
慕雪凑到胤如耳边:“郡主,刚才皇上到澹宁居议政时,看见太子爷一点也不关心十八阿哥的样子,勃然大怒,还说出了要废太子的话。四阿哥让我立刻通知您。”
胤如走到外面,伸出了手,雪一片片的落下,一片片的融化成水,一道道细小的水痕在她的掌心和手背蜿蜒,一滴滴的水珠沿着指尖坠落。如此的,反反复复:“看来,这一天终是要来了。”
自小在康熙身边长大的她,又怎会不清楚康熙的脾气?只要胤衸一死,胤礽这个太子的位置就绝对保不住了。
果然,一切都没有出乎胤如的意料之外。
三日后,十八阿哥胤衸病逝于畅春园。
五日后,康熙正式颁旨,废黜皇太子胤礽,之后康熙因幼子夭折,返回紫禁城。朝里再次掀起轩然大波,**之人树倒猢狲散,赐死的赐死,自保的自保。自保者有的投入大阿哥门下,有的投入八阿哥门下。
胤禛对这一切置之不理,在雍王府里和胤如一起修剪花草,韬光养晦。他们很清楚,皇阿玛如今很敏感,绝不能有任何行动,否则说不定自己也会被和太子一样被圈禁。
雪后的天空流动着近乎透明的薄云,蔚蓝的颜色清澈仿佛蓝宝石般美丽。雍王府的花园里的梅花竞相开放,白梅如雪红梅如火,枝桠错落暗香浮动。
他们在一株白梅树下停住了脚步,胤禛转头望向了她。几缕黑色的发丝掠过她的面颊,细白的皮肤在阳光渲染下,更加显得仿若透明,纯粹得纤尘不染,几乎融入梅林之中。顾盼之间,惊鸿照影,流露出难言的明媚清丽,满园梅花都比不上她的绝色容姿。刹那间,无边温柔如海潮般漫卷袭来将他全身淹没。
胤如抚着白梅花瓣,柔柔的说;“梅花开过之后,海棠就要开了,春天就快来了。”
“我好像记得,额娘生前最喜欢的花就是海棠。”胤禛忽然想起了雅枫,是雅枫帮他赢得了胤如。
风吹起她的发丝,静谧中,那浅色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优雅无双的笑容却又带着不着痕迹的疏离,那样的笑,散漫似轻烟,澄澈若山泉,却又好似浮云一般难以捉摸;“难得你还记得,我额娘常说,海棠是妩媚与典雅的不期而遇,海棠是‘花之贵妃’,在生命的轮回中经历过繁花似锦的热烈,也体验过绿肥红瘦的哀伤,以娇艳与典雅的风姿绽放于群芳之列,成就雅俗共赏的经典传奇。”
胤禛笑容明煦:“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你知道吗,在拙政园里有一个‘海棠春坞’,是我阿玛为了纪念我额娘而建造的,这个小院就是照这首苏轼的《海棠》的诗意而作的。”胤如转头凝视他,笑容纯粹而璀璨。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雪,羽毛状的雪花在风中形成了白茫茫的漩涡,闪耀着一点点皎洁的微光。梅枝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细雪,直到枝桠承受不住,才抖抖簌簌掉下来,正好落了胤禛一头一脸。胤如微微一笑,仰头为他拂去头发上和肩上的雪。
她姿态优雅,容颜娇美,就像一朵飘浮在尘世中的烟云。
胤禛也连忙把自己身上的雪抖落抖落,一不小心碰到了胤如的下颏。
他的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指尖滑过她柔滑的下颏,盈满水泽的触感,逐渐从食指尖递送到了神经,粼粼碧波,潋滟在眼中,心中……冷静宛如被敲碎,沄沄流萤倾斜而出。
他不禁向她靠近,他的唇也离她的唇越来越近。
胤如的心砰砰的跳着,有一种奇怪的温柔流转她的全身,他的气息已经快要接近自己的唇片。
就在他们的唇快要贴在一起时,墨涵忽然急急忙忙跑过来:“四阿哥,郡主,啊......墨涵该死。”
那鬼丫头撞见了两个人亲昵的一幕,马上低下头来。胤禛和胤如的脑袋也马上分开,胤禛微咳了一声;“什么事?”
“刚刚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翠玉急忙过来,说皇上在乾清宫为新立太子的事大发雷霆,十四阿哥出言顶撞皇上,皇上盛怒好像说要斩了十四阿哥,德妃娘娘让我来求您快去救救十四阿哥,娘娘说如今只有您才能劝下皇上,救下十四阿哥。”
胤如的心恍如坠入了冰冷的海底,她立刻转身对胤禛说:“四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房里取样东西。”
他颔首:“我在门口等你。”他的心也仿佛坠入了地狱,她还是那么在意他,她还是只叫他“四哥”,他知道胤如回去拿的一定是那面福全留给她的金牌令箭。胤禵这道横在她和自己之间的鸿沟,就那么难以跨越吗?
胤如,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爱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