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月色微凉,树影悄然攀爬上墙,歪斜如犀利的长爪。
亦如吸血鬼在黑夜里,锋利的獠牙。
我坐在窗边,迎着吹来的夜风,合上刚刚看完的《T·多布然斯基进化论》,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庭院里,亮起了明黄色的长明灯。
两辆从莲华路上开进来的黑色奔驰SLR,停在深青的玄铁栅门前。
“三小姐。”门被打开,一个侍佣装束的中年妇女进来提醒道:“先生回来了,该下楼了。”
“知道了,林妈。”我理了理坐皱的裙摆,应声道。
门外是略昏暗的房廊走道,约三米宽,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挂上黑色的壁灯,微黄的光蔓延到房廊的两端,两端皆有朝一楼去的木漆楼梯。
这是一幢古老的中式别墅,共有三层,古老却不陈旧。别墅外面是栽满绿树矮灌的庭院,从正厅出去便有一条圆石铺成的小道,延伸至门前。而林妈口中提到的先生,下车后就直接穿过点满长明灯的小道,前呼后拥的进来了。
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白子韵,她的眼睛从我身上略过,面无表情地下楼。
楼下侍佣整齐地站成一排,一名身穿黑色管家衣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恭敬地立着手,眼睛看着门外的方向。
我默默站在白子韵身后,低首看向脚尖。
过了一会,白子韵的身子微微一动,我便抬起头,朝门外看去。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管家熟练地接过他们递出的外套。
首先进来的人,大约四十出头,身穿深黑色西装马甲,领间系着蓝黑斜纹领带,身材健壮挺拔,英俊的脸上溢出成熟且坚毅的神彩。
“爸爸!”
偌大的正厅,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只见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女孩冲上来欣喜道。
“子嫣想爸爸了?”男子抱着她,原本冷峻的脸上绽出微笑。
“嗯,爸爸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白子嫣穿着淡紫色连衣裙,白皙可爱的脸上,粉嫩的小嘴不满地撅起。
我的眼睛绕过抱着子嫣的男子,看着那个年轻一点的男子。
他身穿淡蓝细斜纹衬衫,套着深灰色马甲,系着暗红色领带,头发短而整齐,眼睛正看向白子韵,脸上露着温和的笑。
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他转而看向我,笑容未变。
“子筠,告诉管家,可以开饭了。”年长的男人放开子嫣,对着身后道。
“是。”他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大约十分钟后,下人们端盘退下,管家走过来说:“先生,晚餐已经好了。”
我们这才陆续坐上桌,开始进餐。
进餐时,子筠坐在右边第一位,其次是子韵,然后是我,左边则是六岁的子嫣,以及她的姐姐子莳,同时,坐在上座的是白氏集团的董事长,白卿绫。
他摊开金纹餐巾平摊在双膝上,然后拿起纸巾,认真地擦拭面前的餐具,整个过程优雅自然,最后他笑着对所有人道:“吃吧。”
我才端起碗筷,开始安静的进食。
我已然能这般坦然的坐着,咽下这些食物。
三年来,我没有再见过一只吸血鬼,虽然我至今还保留着一些只有吸血鬼才有的习性。
时间太漫长,以至于我都变得不确定,于是我问林妈,这世上有吸血鬼吗?
她诧异地看着我,见我如此认真,便思索了一阵子,答道:“我觉得,也许有吧。”
我没再问任何人,因我心里明白,确实是有的。
我仍清楚地记得一些人,爱玛、千惠、风月,甚至修斯,记得他的尖牙刺入皮肤时的触感,亦是如此悲催与绝望,烙印进我心里,无法抹去。
饭桌上,白卿绫突然宣布了一件事,他看向我和白子韵:“明晚菲尔德家族举办的舞会,你们准备一下。”
我感觉白子韵的身子猛地一颤,但随即又恢复往常,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静静的吃饭,飞快地看了白子筠一眼,看见他满脸微笑。
晚餐结束后,白卿绫和白子筠匆匆离开,能令他们如此匆忙的,定是十分重要的事。
我看着二人的背景,转过身时,发现白子韵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我停在原地,静静的回视,半晌她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转身上楼。
此时,侍佣们已经收拾完毕,悄然退了下去,正厅只剩下我、子嫣还有子莳。
白卿绫一生共有过三个女人,这三个女人都曾为他生了孩子,然而最后能留在他身边的,仅仅只有姜舒婕,亦是子筠和子韵的母亲。
子嫣和子莳的生母是个意大利女子,据说非常美丽,从她的女儿身上就能看出来。
至于我的母亲,我并不算清楚,白家的人很少提起她,她在很多年前就离开了,亦或者说是失踪了。
她的离去,使我陷入一种略尴尬的境地,不是在这五个孩子中,只有我独自一人,而是因为我的名字,仅单单一个字:隐。
白子筠、白子韵、白子嫣、白子莳,最后是,白隐。
我不禁摇头,这算什么呢?
“姐姐。”
思绪被打断,我抬头一看,是白子嫣。
她被子莳牵着上楼,身子却转过来,水灵灵的大眼看着我。
“怎么了?”确定她在叫我时,我有些诧异。这三年来,我们总共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她也从未喊过我姐姐,在她心里,大约只有子莳才是她的姐姐。
“姐姐,”她又喊了一声,人已走近道:“明天的舞会我和子莳也想去,到时能顺便叫上我们吗?”
我一愣。
“子嫣,别乱说!”子莳连忙出声阻止,抬眼看向我:“抱歉,子嫣有些任性。”
“没事。”我笑着摇摇头。
子莳已经十四岁,亦如大多数的欧洲少女,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雪白的脸颊带着粉嫩的潮红,出落得十分漂亮。
她朝我微微一笑,拉着子嫣离开了。
我独自回房,走出阳台,仰望空中的弦月。
那月周身散着微白的光晕,皎洁高贵,显得遥远而寂寞。
亦如有些世界有些人,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伸手触及,无论你追得多远多累,它终究与你保持着这般距离,不遥远也从不接近。
我在那里站了一夜,大约凌晨时分,才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