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的饭庄开张后我便极少来阿迟的药铺，阿巴还病着的时候这里还是临时搭起来的草棚，每天阿迟会去采集草药而我替他照看那些痛苦呻吟的病人，日子每日都过得极其匆忙，可我知道那时候的他是讨厌我的，虽然他待我是极好的。
烟雨铺，这是阿迟药铺的名字，镇里的百姓为了感激他的恩德为他盖起的药铺，比我的酒楼还要大些，他刷刷几笔写下这个招牌的时候阿砚很难接受，他却笑说是为了迎合我饭庄的名字“风云楼”。就如阿砚说的，我和阿迟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脑子，饭庄搞得江湖味，药铺搞得脂粉味。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连呼吸都觉得带着丝丝苦味，前堂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掀开白色的幔帐，瞧见阿砚在后院煎药，蒲扇一下下的扇着脸被烟雾熏得皱巴巴的，阿迟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拨弄这晒在簸箕里的草药，时而会举起来问一问。
“呀，是芷鸢！”阿砚怕是不经意瞧见我的，笑脸红扑扑的。
阿迟回头朝这边望了过来，脸上露出浅浅的一弯笑，“你来啦。”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这样温婉的神情曾经被我弄丢过，我想若不是为了他的师父他是极不愿来我身边的，因为重逢时他对我是那样淡漠，直到那场瘟疫过去，直到我累到晕倒醒来，才换来了如今我们之间的熟稔。
“又想什么了，这么入神，你来的正好，正想请你看戏呢。”
“哦？”瞧他一脸卖弄的神情我到真好奇他准备了什么好戏给我看，今日来倒不是为了什么看戏，只是现在不如先看看他请的戏。
我坐在幔帐后面不到一会子就闻到这满是草药味的屋子多了一丝女子的香气，那不是甜美而是凌厉的香气，猜想是不是旺财说的那个美若天仙呢？
“阿迟大夫，我给你的考虑期限已到了，你的决定？”很清脆的女声，带着不羁的气势，看来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的千金。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你无须知道，这只是桩买卖，你做与不做爽快地说了就行。”
“你买卖的是人命，不是可以爽快的事，千两黄金的确很诱人，但我怕自己无福消受，所以要仔细考虑考虑。”
“如果我给你的不只是千两黄金呢？听说你在寻找一个叫阿四的小女孩……”
阿四？似乎被我遗忘了很久的一个名字，那个给我橘子皮的小女孩，那个把我当做姐姐的女孩，阿迟还在找她，难道她也没有死？
“你知道阿四在哪里？”
“知道，只要你替我解决了那个人，我会把阿四连同万两黄金一起送过来，我只等七天，若是七日之后她出现在京城，我想你也无须再接着找阿四了，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她走了许久药铺里还是残留着那如冰一般凌厉的香气，我掀起幔帐，阿迟的脸色与之前稍稍有变，或许他不知道事情牵扯到了阿四。
“阿迟，阿四还活着？不是都死了吗？”
“什么都死了？”阿迟疑惑地看着我，眼珠转了转，“你难道不知道？你以为皇上把整个村子都灭了？”
难道不是吗？瑾死了，那个人也死了，而段玉也变成了阿迟，我醒来的时候安乐告诉我不要害怕，那些人都不在了，没人知道我是假的，那时候真想告诉安乐这才是我最怕的，我以为都死了，所以我害怕了，害怕地不与任何人提起那年提起那个地方，只在佛前为他们超度了千万次。
“原来你一直都不知道你的皇阿玛是多么疼爱你……”他说这句话是那般的真诚不见一丝对皇阿玛的怨恨，我心里生出一丝希望，可能真的他们还都在。
听到那段过往我足足迟到了四年，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仇恨与救赎中，阿迟给我的只是只言片语，我与能够料想到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两个男人并肩而立的英姿。
我要的不是多少条性命给我的女儿陪葬，而是她活着，就算活着不能再喊我一声阿玛也能听我喊她一声女儿。皇阿玛的这些话似乎就真的在我的耳边响起，似乎我还能感受到那一日的风云那一日的烟雨。
“皇上说谁都不用死，只要他说你是你就是他的女儿，可是师父还是选择了用生命去补偿你，送走你之后师父便自尽了，让我焚化了尸身将骨灰洒在村子的出口，谁要是出村子胡言乱语他必相随不饶。”
“若一切就像你说的，为何你会变成阿迟，为何你会化作大夫来到这里，为何你会四下寻找阿四！”
“师父收留我时便给我取名为阿迟，只是后来混在江南化名段玉，已与江南断了一切尘缘，我自然做回了阿迟。看来那些日子你是真的毫无印象，没有师父的医术你怎么可能保住性命？我本就是个大夫，而阿四在你离开之后就消失了，她说她去找姐姐，我猜想着她找的是你便去了京城，可是找遍京城不见她便离开了。我带着药箱四下漂泊大半是为了她。”
“你当真没有骗我？”
“我起誓绝没有骗你。只是真的不知道原来你全然不知晓四年前的事情，莫非你离家出走是以为皇上杀了整个村子的人？”
我摇摇头，他不骗我我也不能随便编写理由来骗他。换了一个话题，“阿迟，你找我来听刚才姑娘的话，难道是因为她要除去的人是我？”
“是你，不知道你哪里招惹的仇人，我本想回绝可怕她又寻别的途径，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可识得这个声音。”
“不认识。我以为的恨原来不存在，我以为的怨也不存在，倒是多出了这些我不知道的恩怨，一直以为只有我看得通透却不想只有我活得最迷糊。”
阿迟扶过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怎么了？别害怕，这世上爱你的远比恨你的多，你回去好好休息，等精神了再一起商议。”
“阿迟，你怨过我的，即使什么都记错了，可我却也知道你怨过我。”
他神色黯淡了些，仿佛回忆起了许过过往，“怨过，若不是你我或许还是段玉，其实我不喜欢做阿迟，可是后来就不怨了，什么都比不过生命来得重要！”
“我害你失去的是什么？”
“一段本以为厮守终生的爱情。”
我握住阿迟的手，望着门外又开始的淅淅沥沥雨丝，许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阿迟，你可知道我将失去的是什么？你去回复那个女人，这桩买卖你接下了，看来我终是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