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都下着连绵不绝的小雨,牧千寻正好也懒得出去,整天都呆在屋子里看那些从藏书阁里抱出来的书,看得累了便倚在塌上小睡一会儿。
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京城里面并没有传出多少风声,牧千寻想想也知道是司徒沛淳刻意将此事压了下去。皇室的斗争残酷血腥,像司徒沛淳这样一位得宠的皇子遭到刺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至于査天逸,牧千寻本以为小孩子好奇心强,回来之后必定会有一大堆问题想要问他,但没想到査天逸回来以后竟然对那天在一品楼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只问牧千寻什么时候再带他上街去玩。估计他也是受了査一博的熏陶,什么事情都似藏在心里,不说也不问,长大以后说不定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
夜里面润物细无声的下着小雨,黑暗中牧千寻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见纪宇琛手执匕首抵在牧楚成的咽喉上,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牧楚成睁着眼睛看她,眼神里没有死亡的恐惧与绝望,而是失落。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在旁看着,拼了命的大喊:“不要杀我爹,放了他吧。”可下一个瞬间,纪宇琛手上青筋暴露,锋利的匕首已经笔直地插进牧楚成的咽喉,血液喷涌到了她的脸上,她便醒了。
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心悸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这具身体里面毕竟流着牧楚成的血,就算她对牧楚成没有什么感情,血浓于水的感觉还是牵绊着她。
如果纪宇琛真的杀了牧楚成,那她该如何面对他呢?
牧千寻晃神了许久,脑袋却越发清醒起来。她披了一件外衣下床,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水慢慢喝着。四周静谧无声,天地万物似乎都在沉睡,唯有她一人醒着。她再也睡不着了,只好找出火绒点了蜡烛,拿起一本书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
轻薄的烛光打在窗上,她看得累了,抬起头却发现外面竟有一个黑影。她心里大惊,但却不动声色。黑影站了一会儿便要离开,牧千寻猛的冲到门口打开门一看,人却已经不见了。墨黑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这庭院也只能大致看个轮廓。因为外面下着小雨,牧千寻只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一圈,便回了房间。
黑影在暗处站着,默默地注视着牧千寻的一举一动,直到牧千寻回了房间他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牧千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没多久,青儿便端着洗脸水进来,与往日不同的是她的步伐急促,一走进屋将洗脸水放在架子上之后便对牧千寻说道:“小姐,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牧千寻心里一惊,想道,该不会是査一博……
“大夫人派人来接你回府了,刘管家和两个家丁在外面候着呢。”青儿神色忧愁地说道。
“刘管家?”牧千寻奇怪地问道,苏瑾言竟然派了他过来,真不知道应不应该用上受宠若惊这个词呢。
“是啊,我也奇怪,大夫人怎么会派他来,随便找两个人过来不就行了吗。”青儿顺着牧千寻的话疑惑地说道。
“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说来接就来接,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牧千寻不满地说道,她知道青儿和自己一样根本就不想会牧府。
牧千寻在这祠堂里面住了四年,苏瑾言从未想过要让她回去,她也乐得逍遥。再说青儿吧,她和汪大娘早已如同母女一般,现在要让她回去,她肯定是极不情愿的。
“小姐,我们真的要回去吗?”青儿声音轻弱,她不想回去,但她又一定要跟着牧千寻才可以,不管做什么她都要问问牧千寻的意思。
牧千寻无奈地说道:“既然大夫人已经派人来接了,我们岂有不走的道理?”
青儿微弱地应了一声,说道:“那我去收拾东西,小姐你快些洗漱吧。”
牧千寻看着青儿落寞的背影,心中也很不忍心。牧府已经派人来接了,先回去再说,反正她现在也有了能力,到时候若想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不能再住在祠堂里面了。她去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走到前面的大堂里,刘管家正坐在椅子上,身后还站着两个身形魁梧的家丁。
“刘管家。”牧千寻走进大堂唤道。
刘管家见牧千寻来了,忙站起身,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四小姐。”他并不向牧千寻行礼,牧千寻也不在意。
“夫人怎么想起来接我回去了?”牧千寻眉眼低顺地问道。
“四小姐怎么说也是将军的女儿,虽然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四小姐想必已经沉淀了心性,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再加上桃花盛会之后,京城里的王公贵族们都知道牧家四小姐的病好了,若是让四小姐一直住在祠堂里面传出去对牧家的名声不好。夫人一直记挂着四小姐,所以派我来接你回去。”刘管家不卑不亢地答道。
“夫人真是待我不薄。”牧千寻听完了刘管家的这一席话,面带着微笑答道。
“刘管家来得突然,怕是要等上好一会儿东西才能收拾妥当。”牧千寻说道。
“四小姐不必着急,我在这等着。”
牧千寻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大堂,去找査天逸。
査天逸身着白衣,正在梅花桩上面练功。那梅花桩足有半人高,直径又小,几乎需要人踮着脚尖才能站立。牧千寻以前曾一时兴起也跑了上去,但别说像査天逸一样练功了,就连在上面走路她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还一失足从上面摔了下来,幸亏纪宇琛及时接住了她。
牧千寻看了一会儿走了过去喊道:“査天逸。”
査天逸停了下来,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梅花桩上问道:“什么事?”
“我要走了。”牧千寻说道。
“你去哪儿?又上街去吗?”
“我要回牧府了。”
听了这话査天逸才从上面跳了下来,嘴抿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
牧千寻见他这副样子,轻笑着说道:“我最近轻功进步了一些,牧府的那些围墙对我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就算是回去了,我也能常跑出来看你的。反正你每天专心练功,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不是吗?你就当千寻姐姐总是在屋子里面睡觉好了。”
“你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要好好照顾你师父知道吗?”牧千寻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说道。
査天逸点了点头,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面是很难过的。先是大师兄,现在又是千寻姐姐,陪着他的人都一个一个的走了,以后没有人和他斗嘴摘了野果子也不知道该送给谁吃,想起来总是难过的。
牧千寻跟査天逸道完别后,便去了査一博的厢房。
房间的门紧闭着,牧千寻轻轻地叩了两下门,里面传来査一博的声音:“进来吧。”
牧千寻推门而入,环顾了四周以后才发现査一博正坐在书桌前写些什么。直到牧千寻渐渐走近,他才停了下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牧府派人来接我回去,我是来向您道别的。”牧千寻陈述道。
“我知道了。”査一博答道,手握着笔又蘸了墨水继续写着。
“如果师父有什么消息的话……还请您能告诉我。”牧千寻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査一博应了一声,似乎全神贯注在他的笔上。
牧千寻见他并怎么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转身走了两步,想想又退了回来接着说道:“谢谢您这几年对我的照顾,还有,希望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毕竟天逸还需要您这个师父。”牧千寻莫名感触,说着说着眼里已有了氤氲的雾气。
査一博沉默不语,依然在写着他的字,黑色的墨汁在纸上行云流水,不知不觉竟构成了天命二字。
牧千寻说完这一番话转身离开了房间,关门声似一声短促的叹息。
青儿将东西收拾进箱子里,一边收拾一边掉泪,牧千寻走了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去和汪大娘道别吧,东西我来收拾。”
“还是我来吧。”青儿吸了吸鼻子说道。
“你看你,眼泪都滴到衣服上了,我可不想我的衣服上都是眼泪。你快去吧。”牧千寻接过青儿手中的衣服整齐地放进箱子里。
青儿无言地站了起来,用袖子擦了眼泪往后厨走去。
牧千寻从柜子里取出珠宝匣子打开清点了一下,又从书架上的几本书里面抽出了许多银票数了数之后放进箱子的夹层里面。这几年她存了不少银子,不管去哪里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等回了牧府以后,找准时机她便带着青儿离开。
又或者将青儿托付给韩月笙,她自己一个人去找纪宇琛。
脑海里闪现出这样的想法,让牧千寻自己也大吃一惊。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让她莫名的想要找到纪宇琛,至少不要让他杀了牧楚成。事情一定有回旋的余地,牧楚成也不是非死不可。
牧千寻又从枕头底下拿出査一博交给她的羊皮纸和紫玉笛,藏进衣服里面,所有要带走的东西收拾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箱子。
那两名家丁帮着把箱子抬上了车,牧千寻伫立在祠堂门口看着这周围的景色,四年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青儿眼睛红肿,汪大娘一路相送出来。刘管家对牧千寻说道:“四小姐,咱们该走了。”
牧千寻应了一声,依依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