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江县的县城,三江交汇,一坝成湖,把一个五十万人口的城市分割成几十个形态奇特的大大小小的岛屿,众多造型各异的桥梁飞架在江湖之上,故被人们称之为含江,素有东方威尼斯之称。
根据国务院旅游规划,含江因其水系发达,文化积淀深厚,清秀美丽而被确定为全国的首批“特色旅游城市”中小城市旅游县城,其主打项目就是“水上观光旅游,陆上小吃文化”——毕竟不愧是水在城中,城在水中的西蜀名城嘛。
为此,含江县委县政府启动了一系列的提升旅游品味的保护措施,其中专门出台了一个为保护县城内(包括具县城五公里范围)的所有文物古迹、古木古树等的文件,用来保护历史的见证,凸显含江千年古镇的文化积淀和人文和谐的统一。
于是,县林业局还专门制定了一个《关于严禁砍伐、移动和破坏县城内的古建筑、古木古树和文化设施的规定》。文件一出,含江的几百棵三百年以上的古木等,都被挂上了保护标志牌,昔日并不引人入胜的树木,也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在含小的10号教学楼旁边的一棵银杏树,也因为树干较大,品种名贵而被县林业局特殊照顾,被赋予了“百年银杏”的称号而荣登古木之列。
按理说,这应该是含江外国语小学的一个值得庆贺的大好事情,但是邱菊的心里却很不舒服,赶忙去找有关领导反映情况——希望不要破例挂牌,还这棵普通银杏树的“朴实”本色。
被挂牌的当天,邱菊急急忙忙地去找县林业局的第一领导穆得衡书记兼局长,希望通过他的帮助能取消这棵大约只有八十来年树龄的银杏树的“古木”称号。
“领导,大领导,好领导,我们拜托你们大慈大悲,能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还我们含小这棵普普通通的银杏的‘清白之身’,取消‘百年银杏’这一伟大的称号。”邱菊笑着对林业局的穆书记说。
“咋了,邱小小校长,我们这样做是帮助你们打造校园文化啊。你们学校不是号称百年老校么,百年老校居然没有百年古木,这也说不过去啊。因此,我们才破例把这棵银杏命名为‘百年银杏’的。你看看,其他单位,特别是一些学校些,还找关系,托人情来恳求我们命名这样树,那样树的,穆大叔都没有轻易答应,你们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邱小小校长,你这葫芦里卖的啥子药?”穆得衡书记不解地笑着说道。
“确实,从内心来说,我们含小也很希望有几棵百年,甚至是千年古树,但是,我们是学校,必须丁是丁卯是卯,这种揠苗助长、弄虚作假的做法,对娃娃人格影响不好——毕竟我们是教育单位。特别是小学,刚刚启蒙,娃娃的可塑性强,我们必须坚持讲实事求是的教育基本原则,要不然是误人子弟的。穆大书记,你也知道,我们含小的那棵银杏,不过才七、八十年的样子。”邱菊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像是经过了一个痛苦地抉择,才作出不得不作出的决定的。
“‘百年银杏’这只是一个称号,仅仅是个虚数,就一个大概,哪里可能是实打实,你不是整到我们年年都换牌子?还有,要密丝严缝的,一年不差啊,我们区区一个县林业局,还没有哪个技术。邱大校长,你们搞教育的,也太认真了嘛。酸不酸?嘿嘿——请问邱小小校长,恐龙到底是哪年哪月哪天灭绝的?”穆书记忍不住一个人先笑了起来。
“穆书记,你别笑嘛。不是我们酸,确实这样做不好,你都知道,教育上的事情,正面引导好比上滩坡,每进一步用力多,负面影响如下坡,人不用力船就梭。比如,上一次,我们的一个三年级的科学老师带学生们去观察这棵‘百年银杏’,就有学生就问道,这棵银杏到底有多少岁了?我们的老师就如实回答到,大约有八十年了。学生一下子就议论开了——八十年就说成‘百年银杏’,那我们考了八十分,是不是回家也说成一百分呢?穆书记,这个影响真的不太好哟。小娃娃面前,不能轻易说假话的。”邱菊认真地说道。
“那你们就应该像我这样解释一下,不就得了?没什么的,邱大校长,教育还是应该有模糊的一面嘛,不然娃娃今后长大了,不就个个都成了一根筋?这样可不好哟,你看,搞教育的也很少有你这么拿起鸡毛当令箭的,哈哈。”穆书记笑着说道。
“你别笑嘛——要不,我们把它挪动一点点,更方便以后教学,行不行?穆书记,穆叔叔。”邱菊恳求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我的,明白了的——我还真以为是树龄原因跟我较真,原来你们是想移动一下这棵树,便于你们扩建教学楼。好哇,小邱同志,跟我打了半天哑谜,居然,嗨,狐狸尾巴还是终于露了出来。”穆书记笑着说道。
“行不行嘛?穆书记,穆局长,穆伯伯。”邱菊连珠炮似地说道。
“不行啊,你们在挂牌之前就该移,没问题——我们一般不会管的。现在已经正式挂牌了,县委又特别重视,千万不能动啊。你想想,我要是给你开一个口子,其他单位,像你这种情况的,还多得很,大家都移一下,这个文件还有什么意思?一纸空文嘛。特别是一些开发商,为了利益最大化,要砍的树还多得很。我敢跟你开口子啊——我都要退休了,邱侄女,你别整我的冤枉啊,让白干几十年的革命工作。”穆书记说道。
“那我们咋办嘛,学校只有这个地方还可以用,其他地方都无法修了。而学生是一年比一年多,教室莫非也整成跃层的?我们的压力也大得很啊。”邱菊愁容满面地说。
“自己想办法,我们只管保护树,哪个敢动一下,我们起码是罚款20-200万,不可商量,也绝不讲人情。”穆书记严肃地说道。
“好,好。谢谢穆叔叔,我先走了。”邱菊说道,就赶快撤票。
“好,好,好,就是别来麻烦我了哈——回去跟你老头子说,这周我们去长湖水电站钓鱼——上周去的水库钓,鱼是好钓,就是吃起味道一般般,我们这回去整点资格的野味。”穆书记笑着说道。
“好,我回去就跟他说说。”原来,邱菊和穆书记两家是世交,邱菊的爸爸与穆得衡是战友,还一起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战,可谓是生死兄弟。
邱菊回到学校,就立即召集学校的行政领导,大家一起研究有关扩建教学楼的事情。
“银杏咋办?”文静问道。
“不准移动,真是气死人了。”胡丽兰说道。
“不准移,就肯定修不起,咋办?”谢婷问道。
“我去打听到一个消息——移动了,是要罚款的,最高罚200万,最低罚20万。”邱菊插话说。
“那我们就移,给他们20万算了。”史静说道。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故意移的,人家肯定是高额罚,200万,一分不少,是不是成本高了点点?”胡丽兰说道。
“不说200万,100万也麻烦,现在实施绩效了,哪里出这笔钱?不可能从生均公用经费出啊,这是罚款叻,冤大头——最好是想办法,不花钱就移动了。”邱菊含蓄地说道。
“找人勾兑硫酸水,浇死它。”史静说道。
“不行,这么大的树,死了也太可惜了,我们要活的。”邱菊说道。
“你也太残忍了,史静。人道点嘛。”谢婷说道。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不是也急嘛。纯粹是口是心非哈。”史静赶紧解释道。
“看来史静经常是口是心非了。美女们要小心提放啊。”张娜开玩笑说道。
哈哈,哈哈哈——大家笑开了。
“仅此一次,仅此一次。”史静连忙解释道。
“别扯远了,言归正传。”邱菊说道。
“不准移,又不花钱,有这么好的好事吗?直接点,移了再说。”尧爱丽说道。
“不急,离暑假还有一个月时间,说不定被风吹倒了,不就省事又省心了。”文静开玩笑,笑着说道。
“做梦,人家可是八十年的老树,什么风吹得倒?左右两边都是楼房。”张娜说道。
“别那么肯定,我觉得今年的五月份一直都很凉快,六月份说不定就有大风,完全有可能吹倒这棵树。”邱菊神秘地说道。
“对,大家注意听天气预报。我们就借东风,吹倒这棵冒牌的‘百年银杏’。”胡丽兰笑着说道。
“哦——我们懂了。”大家都会意一笑。
“因为是晚上的风吹倒的,所以这事就交给史静去办,男人家,胆子大一些。”邱菊说道。
“好,我就找几个搞工程的哥们,趁着风雨,来一个摧枯拉朽。”史静自信地说道。
六月十八号,谢婷给史静打了一个电话:“史静,你听天气预报了吗?”
“听了,明晚我们这里有雨,还有八到九级的大风,局部地区有十级以上的大风——我想我们学校应该是局部地区的局部地区,风肯定大得很,起码是十二级以上。”史静开玩笑地说道。
“是不是哦,那我们的雨篷咋办?都有点松了,你赶快找人加加固。”史静的领导在旁边说道,声音很大,也很着急。
“嘿嘿,啊——哈哈——快去加固你家的雨棚,嘿嘿。”谢婷在电话那边居然听到了史静老婆的安排,所以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拜拜了,明天见,我马上就去加固。”史静不好意思地挂了电话。
“我说话你听清楚没有?跟美女聊天特来劲哈。”史静的领导发话了。
“我们说我们学校的风大,又没有说我们小区的风大,你急啥?”史静也好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了——毕竟,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是神仙了,连一个小小的县城,你都知道哪里的风大哪里的风小了。”史静的老婆洗刷着史静,史静没还嘴,只是瘪了瘪嘴。
六月十九号,天气闷热极了,特别是到了傍晚时分,风急云动,闪电连连。正如天气预报的一样,一场久违的大雨即将到来。县委都发出通知,要求各家各户做好防范措施,各个部门都成立了雨后抢险救灾队。
史静则请了一位搞工程的师傅开着一辆挖掘机进入了学校,不多一会儿又出来了。此时,雨还没来得及下。
当天晚上,暴雨和风都很大,街道上的沿街树都被吹折了不少。于是,县林业局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各个单位、街道上报树木的损失情况;供电局则开始拍维修队巡街;市政部门开始维修市政设施……
从林业局统计来看,古木名树是的损失不是很大——只有含小的一棵百年银杏被吹翻了。于是穆书记派一位年轻的大学生技师到含小进行现场勘查取证——毕竟,年轻人精神好,跑得快一些。
“咋会吹翻呢,这棵树都将就有八、九十年的树龄了,根系应该很发达了,不应该被这点点风给吹翻的。”这个年轻的林业“专家”来到现场,仔细勘测后说道——凭他两、三年的工作经验来看,这棵银杏居然连根拔起,真是让人感到很困惑,很费解。
“由于银杏两边都有高大建筑,于是在银杏所在的位置,则形成了一个风口,外面九、十级风,这风口上肯定超过十一、二级,这就是树大招风,独木难支啊——于是就将这棵百年银杏给吹翻了的,好可惜啊。”邱菊认真分析道。
“不太可能,银杏树的树冠小,主干粗,这点风还是奈何不了它的。”林业专家还是很困惑地说。
“完全有可能。我听说,我们乡下老家的农民的一些房子都吹倒了的,树子是成片成片地倒,庄稼简直都成片成片地绝收了——哎呀呀,惨得很。”胡丽兰可怜兮兮地说——其实,胡丽兰家是世居含江,根本没有什么乡下老家,但这一次大家都没揭穿她的老底。
“就是,昨晚我们这里风大得很,我都不敢出来看,风正大时,是听到哗的一声响,我还以为是哪个班的窗子没关好呢。”门卫老姜也认真地描述着昨夜的惊险。
“老姜最清楚,他是门卫。”史静说道。
“哦,这样啊——那从保护名木古树的角度出发,我建议最好异地培植,千万不要可惜了这棵树——毕竟是我们含江最大的一棵银杏,很有保护的价值。”林业专家严肃地说道。
“那我们就把它栽到前面的主花台去。”文静说道。
“不行,我们都是一些外行,如果栽死了这棵‘百年银杏’,我们学校可负不起这个责——必须要林业局的专家们才有经验,请他们来栽。”邱菊抢过文静的话头说。
“对,对,对,这些名木古树,肯定要专家才摆得平。”胡丽兰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大家都附和着。
“是啊,我回去就给领导建议建议。”年轻的林业专家很耿直地说道。
下午,林业局的专家就带着一队人来到含小,把这棵百年名树重新栽好了,他还给邱菊建议,请老师们不要给这棵银杏浇水什么的,他们讲派人定时来看护的。邱菊当然是高兴地答应着。
“过分了哈,邱侄女。”穆书记实在是忍不住给邱菊打来了电话。
“没有啊,我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没犯错误,没犯法,穆叔叔。”邱菊打着哑谜说道。
“你厉害,你比诸葛亮都厉害,人家是借五、六节的东南风风,你倒好,一借就借个十二级台风,专吹这棵银杏树,其他树居然安然无恙,厉害,厉害,还要我们来栽树护树——注意点度嘛。”穆书记说道。
“我只是帮他分析分析,没做啥的,穆叔叔,我们现在也手头紧,节约一个是一个——不过,话又说回来,栽树方面,你们确实比我们懂得多得多,所以就请你们这些专家些帮帮忙。”邱菊笑着说道。
“我是不是老糊涂了——包帮你移栽,还帮你栽活,心里一想起这事就窝火——小侄女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比窦娥都冤啊——你也太欺负人了。好久炖好了鸽子汤,我亲自过来喝。”穆书记命令式地说道。
“用不着,用不着,我们帮你喝了就行了——你不是常教育我们,人生难得老来瘦。我给你煮冬瓜汤,减肥。”邱菊开玩笑说。
“好啊,体着你妈的影子了——你妈早先就你这幅德行。”穆书记笑着说道。
“我们打算把那块地用来修一栋教学楼。请你老过来帮着参谋一下。”邱菊邀请道。
“算了,我看着你们学校的树子,就眼胀!气不打一处来。”穆书记几乎吼着说道。
“那好,我就给你老炖鸽子算了。”邱菊说道。
“好,一言为定,拜拜。”穆书记说道。
还没开始放暑假,含小就铺开了扩建教学楼的工作。于是,周围人就议论开了——凡事都有两面,含小这次简直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