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兴十一年春三月二十六日,萧家七小姐雨汐出嫁的日子在举家期待了半个月后,到了。
满府张灯结彩,处处喜字铺贴,清园里嫁妆盒从正堂阶前一直排到了园门外,雇来抬嫁妆的男丁也都穿戴一新准备停当,只等吉时一到,队伍出发。
在萧老祖宗的专断下,萧家是极尽所能要将雨汐嫁的风光,出身虽怎么也比不上王府但排场一定做够。俗话说人靠脸面马靠鞍,这亲事办的越大知道的人越多,那萧家财大气粗的名称何尝不能扬得更远,以后倚靠着康亲王府这棵大树生意也会做的四通八达。
雨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做姑娘时梳的发辫被梳头婆子一一拆掉,重新分整梳成了燕尾髻,手不禁拳了起来。
忽然,一旁服侍的慎心跑了出去,雨汐有些奇怪,看到有一个人在跟慎心说话,很快慎心便回来了。
这时梳头婆子将首饰珠钗全都戴好了,凤冠太重等吉时到了才戴,雨汐将婆子摒退了,慎心这才道:“小姐……”
雨汐往外看了一眼,微蹙了眉,“什么事?”
慎心嘟了嘟道:“就是前些天托的打听康亲王府长公子情况的人……到现在才来给信儿。”
雨汐抿了抿唇,淡然一笑,“这就要上轿了,算了,别对我说了。”
“姑娘……”慎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雨汐吐了口气,“好吧,你想说就说吧。”
慎心两手来回绞着,吞吐道:“其实没打听到什么,一提起康亲王的公子外边的人大多说的是二公子,长公子却甚少有人见过,好像他不怎么出门,处事特别低调,就是出来估计也没有人知道是他。”
雨汐的唇慢慢抿紧,最后化作淡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轻声道:“处事低调一般都是性情中人,不好大喜功,不排场奢华。”
慎心叹了口气,“您可真宽心。”
雨汐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面带笑容说:“这般打听已是失礼,还好没打听到什么,不会带着偏见先入为主。”说着,她伸手拿了台上的帖子,朝慎心展开道:“你看,他不是叫赫连子宵么?从名字上看也差不到哪儿去。”
慎心想想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忽一阵噼噼啪啪,只听见典仪在园门口高喊了一声:“吉时已到!”
立刻有几个丫头婆子涌了进来,给雨汐戴上了凤冠,搭上红喜帕,准备上轿。
雨汐紧抓了慎心的手,悄声问道:“奶娘呢?”
“在府外轿前准备着呢。”
她咬了咬嘴唇,又小声道:“等会儿出去时仔细看着,看我娘会不会来。”柳氏提前说过只在清园中为她诵经祈福不再抛头露面,可是她仍然希望自己出嫁的这一天能有亲娘来送。
满眼都是喜庆的红,雨汐被众人扶着踏出了萧家的门槛,上了花轿。
锣鼓开道,锁呐奏乐,鞭炮齐放,送嫁队伍,迎亲队伍,抬嫁妆的队伍排成长长一溜竟占据了大半条街,当真风光无限,堪称十里红妆。
雨汐坐在轿内,将喜帕掀上去,悄悄把轿帘拉开一条缝隙,目光越过看热闹的人群寻找着队伍前头那个坐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袍头戴纱帽的新郎。
只可惜离得太远,未看仔细,只觉身材高大健硕有力,似是一个习武之人。
再往后看看,萧府越来越远,她的眼睛忽然酸酸的,有泪珠不听话地涌出,她忙放下轿帘用丝帕轻拭,心中又喜又悲,又期待又迷茫。早先在书上看别的女子出嫁都会哭,她还不理解,不曾想如今自己也哭了。
虽然奶娘、娘亲甚至夫人江氏都提前对她讲过这诸多程序和应做的事情,但当她被扶着下了轿,小手从王妈的手中被递到那个陌生男子宽厚的手中时仍然微微发抖,她感觉到他手心中的茧在轻擦着她细嫩的肌肤,想要挣开一些却被他抓的更紧了,稍即又是一松,最后又是一紧,他的内心仿佛在挣扎着什么,直至经过繁复的拜堂仪式他们双双进了洞房,她依然能感觉到那只手中传递出来的阵阵颤抖。
雨汐的手心沁出了细汗,黏黏的,待丫环婆子退出后她便将小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微微颤着在喜服上擦了擦,而后她才发现此时的情形与奶娘讲的不一样,她应当坐在喜床之上,于是她低下头寻找床,可是喜帕挡着视线仅能看到自己的脚尖。
“你想坐下?”新郎冷不丁的开了口,声音粗砺却不失温和。
雨汐在喜帕下露出些许笑容,点了点头。
他走了过来扶了她的手臂,她一颤,才随着他的指引慢慢往前走。
“可以坐了。”
雨汐坐定,松了口气,轻声说着:“谢谢。”
这时喜房的门忽被推开了,有好几个人进来,只听一个女子吩咐着:“你们两个在这儿侍候新夫人。”
新郎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李妈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雨汐一怔,险些掀开喜帕。
只听那李妈妈笑道:“当然,刚来的时候王妃还吩咐过呢,前厅此时忙着你就脱了衣服去帮忙吧,一切等过了今日再说。”
雨汐的手一拳,抓住了身前的衣襟,慌慌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是李妈妈,“新夫人,您就先休息吧,长公子晚上会过来的。”
刚才的人不是赫连子宵!她在喜帕下紧咬了一下嘴唇,勉强镇定,“那,我要慎心和奶娘陪着。”
李妈妈笑了笑,“她们此时在席上呢不能过来,明天您就能见到她们了。”
她低了头,没有说话。李妈妈见状又给丫环吩咐了几句就出去了,临走关门时,看着坐在床上娇小的身影禁不住轻哼了一声,咕哝道:“都嫁人了还喊奶娘陪,真是的。”
雨汐再忍不住,伸手扯了喜帕,门已被关上,床前的丫环一齐看向她,她抿了一下嘴唇,又把喜帕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