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晃动着,纷乱着,从上方压下。很想呼唤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就在嘴边,却无法想起。最后,声音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呻吟。
“渺儿,你看,肥猪醒了。”
“阿哥,咱们快走吧,她醒了又要骂人的。”
“渺儿不怕,有阿哥保护你,阿哥将来会是黎寨最好的猎手,别说是一头肥猪啦,就是野猪山豹也打得。”
“阿哥,你又吹牛……”
“渺儿,你等着瞧吧,到时候各寨子的女人会争着把自己最漂亮的女儿嫁过来,阿哥会选最能干的一个娶,这样你和阿姆就不用再受累了……”
两个孩子的声音渐行渐远,我疲惫地睁开眼睛。这是一处小小的房间,半地下室状,在临近屋顶的地方开着一扇高不及尺的窗,谈话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房间的上半截似是木质结构,下半截如同一个土坑。土坑正中摆着一张原木大床,我便躺在那床上。除了床,整个屋子别无他物。
我动了动身子,从右臂传来一阵酸疼,我缓缓地举起右手来看,发现右肘往下的部分有些畸形,手指木木的,很不灵活。我一只一只地掰着手指,试图令它们重新灵动起来。记忆如同汛期的水,一点点涌上心头。
那么,我现在是重回顾美人的身份中了。我记得李富贵,记得祝枝水,记得灵当,那一桩桩一幕幕如同电影,全都拷贝回来。可是,我的记忆只到那些嫔妃们站在“快乐男妃”的舞台上向我招手的时刻便戛然而止,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想不起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直觉地认为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被我遗忘了,就在那团迷蒙的雾气里,怎么伸手也够不到。
因此,我也就完全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这个世界之中。
“玉索,吃饭咯。”有人在窗口喊。我缓缓转头,从那方寸明亮中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剪影,听声音应该是个女人。
“你是谁?”我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是哑的。
“玉索,先吃饭,不吃饭便没力气折腾咯。”那女人似是在劝我。
“大姐,这是哪里?”我虚虚地坐起,看着一身不辨颜色的褴褛发呆。
“玉索,别再为难自己,好好吃饭,或许过几日米卡便会放你回家。”
知道无法沟通,我慢慢挪过去仰头接过她递下来的木碗。碗里是两只地瓜一样的薯类食物,外皮黑乎乎的,里面却是白白嫩嫩的瓤,咬一口甜甜糯糯,腹中饥饿的我几口便下了肚。
如是三日,每日午时那女人便送来两只黑薯,其余的时间并没人理我,那两个小孩子也再未出现,只是偶尔会从窗外听到两声低沉的犬吠。
三日来,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望着小小的窗口发呆。
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了初来此界时的恐惧,纵然身陷未知囹圄,仍觉得前方有希望在等候。
第四日,清晨。
房顶上开出一扇斜斜的三尺见方的天窗,阳光如水般倾泻一地,空气中传来一阵桃花的香气。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光井前,贪婪地吸取那春天的味道。
一根绳子被扔进来,另一头执在一个半大孩子手中。那男孩子居高临下,撇着嘴说:“喂,肥猪婆,阿答醒了,你有苦受。”
在孩子的帮助下,我好不容易爬出地屋,才发现漫山遍野的桃花正烂漫地开,春天果真到了。想我离开的时候还尚是秋末,时间竟是这样快。
低头看看身上,一袭破烂衣物,穿的还是当年偷偷离开祝府时的一身男装。只是,那衣服已由白色变作无法识别颜色的一团皱布,风吹过,一缕酸臭之气自身上飘出。那半大小子穿着类似云南少数民族的衣服,短衣襟,系着黑色的腰带,头上缠着灰色的头巾。
如今只能见机行事,先见见这个阿答再说。我慢腾腾地随他五十米外的一处草屋走去,一边走一边飞快地记下周遭地形。草屋边,一只黑色巨犬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嘴里狺狺有声,参差而尖利的牙齿令我怀疑他应该是野兽与犬类的杂交。
“黑虎,莫要乱叫,小心阿答炖你吃肉。”孩子随手扔过去一块石子,巨犬噌地一声躲到屋后再不出来。
一个朴素衣裙的中年女子自屋中走出,跑过来在我耳边道:“米卡今日带着气恼,你莫再惹他生气,皮肉受苦难过……”她的话被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那男的说的不是汉话,我听不明白,但从女人的脸色上看得出来,应该是在训斥她。
我推门进入室内,孩子与女人都未跟随。
“鬼女!”那声音自屋中角落传来。
我揉揉眼睛,看着角落里那张床,以及床上躺着的人。
这屋子真奇怪,明明有窗,却全都封得严实。幸好因建筑水平不佳,墙壁和顶棚上透出些阳光,过了一会儿,我便看清了坐在那床上之人。
此人也穿着同男孩差不多的衣服,只是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斗篷。他脸色阴沉,在塘火的映照下透着股死亡的气息。
“你是谁?”我靠着屋中央的塘火近些,伸手取暖。
“我是谁?”那男子惨然一笑,“自然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是说把我关在地牢是竟是为了救我的命?”我扬脸不屑地看他。
“早与你说过十几次,若不是我养着你,你或许早就饿死了。”男子阴狠狠地说。
“哼,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将我关在暗不见天的土牢中,感谢你对我的断臂不施救治,感谢你每日只与我一顿饭食?”我挑衅地看着他,知他如今是重疾在身不能奈我何。
“想必上次是打你打得轻了。”男子撂下狠话,一声呼哨,房门洞开,那巨型黑犬已扑至眼前。
“鬼女,若不老实说出实情,今日便将你喂狗。”
我一动不动地与那黑虎僵持,眼中看着它巨眼圆睁一派饿狗扑食前的兴奋,耳中听着他如狼似虎的低吼声,鼻中嗅着他嘴中喷出的腥膻之气,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句,妈妈呀,姑奶奶我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玩意儿了。
(感谢我不在的日子里大家对我的支持,今天保证两更。大家请放心,美人的经历会灰常精彩。顺便说一句,俺的演讲入围了,嘿嘿,后天决赛,希望俺能抱个液晶电视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