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日后,风尘仆仆的马车终于在一处无比庞大的山脉脚下停了下来。
面色依旧焦黄泛黑,浑身包裹着一件宽大黄色袈裟的‘笑大师‘淡然的走下了马车,然后冷冷的回头注视着从车厢帘子钻出来的两个面目颇为清秀的青衣小孩。
眼珠滴溜溜四处打量了一下,嘴角挂着一抹倔强的黄逸,也立刻跳了下来。而身子瘦弱,眨动这一双明亮大眼的小三子也紧随其后。一下车,两人自觉的站到笑大师背后。
抬眼望处,映入两者眼帘的是云遮雾绕的延绵高山。三人正前方,遍山青翠,隐隐然似一尊盘膝而坐的古佛的高山,此山才一入目,一股庄严凝重的无形气势就扑面而来,让人顿觉自身的渺小。
巍巍然,莽莽然,对面的高山才到半山腰就完全被云雾遮断,看不到峰顶,不知有多高的样子。清音阵阵,佛号寥寥,远远传来,密林云雾中偶尔露出红墙飞檐的一星半角,不知山中隐匿着多少庙宇寺院。
“这就是大佛山?我靠,好大...”
早已听“笑大师”讲述过大佛山的雄伟姿态,黄逸和小三子依旧被震的一愣一愣的。
“此番一去返回,却落得断臂重伤,修为肯定也会随之掉落一个层次,却不知能隐瞒宗门那些老怪多久。若是询问起来,如何回答倒是要好生琢磨一番。”没有理会两个小屁孩被震一愣一愣的傻样,笑大师神情漠然的伫立在路边,抬首仰望着对面似古佛盘坐的大山,断去了右臂的肩头微微动了动,眼神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但这一丝感慨之色,只是一闪而逝。
在黑面马夫笑眯眯的数完银子扬鞭而去后,“笑大师”冷厉的眼神四处扫视了一周,确认无人后,仅剩的左手轻拍腰间的灰布袋,掌中多出一张黄色符纸,对着符纸低声说了几句。接着,“笑大师”左手又在灰色布袋上一拍,金色光芒一闪,多出一枚乌黑念珠。接下来,“笑大师”对着手中的念珠和符纸喷出一口淡黄色光华,符纸就附着在了念珠上,并自动飞向这座看不到顶的巍峨大山,眨眼消失在半空云雾某处不见了。
看到这神奇一幕,黄逸不由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内心砰砰直跳,偏头和小三子对视一眼,不由讪讪一笑,彼此眼中分明都闪动着一丝惊喜和炽热。
“笑大师”对此却视而不见,只是让两人静静伫立原地等候,就一言不发的低头深思起来。
没多久,一胖一瘦的两名身穿黄色僧衣的和尚,就从山脚某处密林钻了出来。足下生风般,两僧一步数丈的快速奔了过来,到了近前,对着笑大师一阵恭敬行礼,并口中大呼“笑师祖”,然后就束手而立,露出静待喻示的神色。
看到这一幕,黄逸和小三子内心又是一阵震骇,这时才知道笑大师在宗门内的地位崇高无比。
笑大师轻轻挥了挥衣袖,简单交代了几句,说是在四处周游时,寻觅到的有些根性的弟子,然后就让黄逸跟随这两个和尚上山,依照新入门的弟子开始修炼,并在一年后按照宗门规则进行检测,而小三子则由他独自带走。
黄逸一听,自然明白了再也不能和小三子在一起。那股不被重视的冷落感和离别情绪一下袭上心,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涌了上来。
“老大!我不要离开你。呜呜...”早已对黄逸心生眷恋和依赖的小三子,更是早已忍不住,一把拽住黄逸的衣袖,口中哀嚎着,一下哭得稀里哗啦的。
“小三子,我也不要!”两人相处两年多,又都是孤儿,早已将对方当做亲人般的存在,如今知道要分开,也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聚,这份伤感如何能抑制!饶是黄逸心性相对成熟一些,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孩,一旦放开压抑的心情,泪水又怎能止得住。
而“笑大师”见此,却面色一丝不动,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两个相拥而泣的小孩。
不知此两个小孩在“师祖”内心地位的两名大佛宗弟子,更是内心忐忑不安的注视着一切,一丝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半响后,笑大师袖袍一挥,将两人生生隔开,一把抓住小三子的手,飘然转入密林不见。
“老大,我会来找你的,你要等我啊!”若有若无的哭泣嘶喊声远远传来,真是闻者伤心!
“走吧,小师弟。”待笑大师消失在密林后,两僧靠了上来,其中一名团脸的和尚笑嘻嘻的说道。
用衣袖将眼角的泪痕使劲擦了擦,黄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默默的点点头。相对成熟的黄逸,对感情倒是勉强能控制住了,一番肆意的发泄哭泣后,那份黯然神伤也淡了许多。
两僧见此相视一笑,倒是对黄逸能立刻收敛伤悲感到诧异了。但随即,两者率先转身快步向密林走去。
“小三子,自己保重吧!但愿我们都修得法术,还有相聚一日。”
再次看了看小三子消失的方向,黄逸右手探入怀中,紧紧的握了握那本“金刚诀”,忍不住再次低叹一声,随即毅然转头向着两僧的背影跟去。
......
清风习习,鸟语花香。
浓密的树林间,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直通大山深处,路旁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耳际偶尔传来一声声鸟鸣声。真是一番远离俗世的幽静之地!
前方带路的两僧足下不紧不慢,但身矮腿短的黄逸却要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能被笑师祖看上的,根性肯定不差!”两僧如此想着,就一边试着将足下步伐加快,一边留意着后方黄逸的状况。不多时,就在密林间行出了三四里路程,黄逸足下速度越来越快,气息也越来越急,对于他这个炼气未入门的小孩,已经快接近极限。
“呼呼~”
重重的喘了几口气,黄逸弯曲着上身,双手撑着膝盖,有些无奈的望着前方树林里快要消失的两道背影,内心开始腹诽起来。“龟儿子的,这是整小爷,还是入门测试的一部分?”
而前方,在转过一个弯后,两僧回头望了望,见黄逸没有跟上来,不由低声嬉笑几声,就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嘿,这小子的根性,似乎也不咋地!”
“嗯,和我们当初上山差不了多少,看来若是不努力,也只有进‘武宗’的命了。算了,别折磨他了,万一哪一天,这小子见到笑师祖,告咱们一状,那可吃不消。”瞅了瞅来路,圆脸和尚对着另一个瘦高和尚点点头,说道。
“嘻嘻,不过和他玩玩。说来,被师祖单独带走那名小孩,根性肯定不得了。”瘦高和尚耸立耸肩,无所谓的笑道。
“那还用说,这么多年,据说能成为笑师祖的入门弟子的,似乎没超过五名。这次竟然不经入门测试,就带着直接回洞府,可想而知了。”圆脸和尚语带酸意的叹道。
“就是。”瘦高和尚点点头,然后扭头四处看了看,低声道。“不过,刚才你注意没,笑师祖的面色似乎不太对头,似乎中毒了,受伤不浅的样子......”
圆脸和尚一听这话,脸色微变,立刻打断了其话语:“闭嘴,明智师弟。你难道不知道‘忌讳’这个词语的意思,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说的不要说。师祖的事情,轮得到我们讨论吗......”
圆脸和尚陡然凌厉的眼神,使得瘦高和尚猝然一惊,似一下明白过来,连声道歉不已。“唔,是。师弟错了,多谢明空师兄提醒。”
两僧低声议论数句,看到从弯曲小路上转过来的黄逸,立刻闭嘴不语了起来。而圆脸和尚“明空”则笑眯眯的起身和黄逸打着招呼。“小师弟,快点哦,这里到山门还早呢!”
疾步跑了上来,黄逸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勉力的笑了笑,口中连连称是,内心却用乞讨时学会的脏话“龟儿子,娘西屁,贱人......”一阵腹诽乱骂不已。
黄逸的腹诽两僧自然听不到,不然肯定被当场拍死,两者再次相视一笑,然后起身进行往密林深处行去,不过这次他们的步伐则一直不紧不慢的,还一路和黄逸说笑起来,并有意无意的套问了一些,黄逸如何被笑师祖看上并带上山来,还有小三子的情形。
黄逸虽然年幼却自幼在四处流浪乞讨,见过的几乎全是世间黑暗的一面,“逢人只说三分话”的江湖经验还是懂一些的。也就挑着些不足轻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叙述起来,似乎自己和这位“笑师祖”关系很不错的样子。但关于“笑师祖”提前传授法诀以及小三子的事情,则一概不提。
“狗屁,笑师祖会看上你这种资质的家伙,你小子肯定是沾了另一个小子的光,不然......”
内心如此腹诽着,两僧自然对黄逸的话半听半信,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也不过分强问,转而嘻嘻哈哈的讲述起一些“大佛宗”的概况和入门须知的禁律规则。黄逸也故作一脸诚挚的,鸡啄米似的点头不已,并不停的“多谢明空师兄,多谢明智师兄”的叫个不停,使得这两人对他的态度也逐渐缓和下来。
就这样,走走停停,在密林中绕来绕去,山势越来越高。过了三个多时辰,弯曲小道越来越窄,路边的草丛越来越深,林间渐渐的升腾起一层淡白色薄雾,并随着三人进行往前走,雾气逐渐浓厚起来,到后面甚至浓郁到十步之外就无法见物了。在如此浓郁的雾气之中行走,黄逸早已有种分不清方向的感觉,诧异之余,抬头一望,甚至天空之中也是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天幕,而空气也从开始的清凉渐渐寒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