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说要住进来倒来得极快,屋子是一早便收拾妥当的,文禾一家子独住了后院的侧楼,因为她和方仪华间的心结始终难解,只是表面的客气着,所以方家两兄妹就住进了庄泽与清毓那幢小楼里,方敬柔是个极为活跃的人,兼着刚从国外回来,每一天在这城中都有新鲜的事儿要玩,庄泽有公务,敬青也跟着成洲去了军部学习,所以成日价地拉了清毓出去,也常常叫上了曼娴,两下里与那一家人虽住在了一起反倒不常见.
今日晚间便是三人约好了去看影画剧,出了影院敬柔便嚷嚷着饿坏了,清毓只是笑:“你啊,这嘴真不白长,一天得吃多少顿啊!”曼娴倒还帮着说:“晚上在家我吃得也不多,是有些饿了,我们还是去吃点什么吧!”
清毓想了一下,就领了二人去南巷吃云吞面。热呼呼的云吞在初秋的傍晚吃到嘴里,一路暖过去只觉得腹中温热,让人四肢没来由的一松,敬柔自是大呼好吃:“二嫂,我可听说你和二哥那荡气回肠的爱情可是从这里开始的哦!”
清毓挟起一块云吞放进她的碗中,只拿眼看着曼娴笑道:“我说吧这姑娘近日里影画戏看多了,说的话都跟剧本似的!”
曼娴也不理会,只对敬柔说:“你来得晚了没见着,就我们少夫人大婚以后啊,这地儿可是城中闺秀们的聚集地了,都盼着能找一个二少那样的好夫婿呢!”那两人倒是心心相印似的大笑起来,而清毓却渐渐的沉默了。最近的庄泽也不知怎么了,回来的益发晚了!大多数时候都有着浓浓的酒意,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吵着要吃她新近学做的点心,或者陪她在园子里散散步,近日里一回来就独自去书房,几次她端茶进去都只是客气地答她几句话。她本就是个不多话的人,见他客气着,自己也客客气气的。平日里总是他先睡下,有几次她在镜前收拾总觉得他盯着自己,一转身儿却发现他的眼神落在了别处。两人之间客气得都有些怪异了!
就这么想着,便张口对老板说:“再要一碗云吞面带走!”她声音一出,那本就还笑着的两人更是笑中有意的瞧着她,她倒也不理会。只听得敬柔说道:“嫂子,我可吃不下了!别帮我叫了!”
曼娴也学着敬柔的腔调说:“哎,你吃不下不打紧,家里可有人等着吃呢!”二人更是笑得乐不可吱,清毓只作势要打,虚晃了几下便也由得她们去了!
两家接人的车来了以后,三人便也就散了!敬柔一路上情绪都挺好地,一直在和她讲刚演的那部戏,一会儿又讲起西方文艺复兴时期那些好的戏剧,放在平时清毓顶爱听这些的,总是会很认真的去多问一些。可今天怀里抱着那碗热哄哄的云吞面,总觉得那股热气让人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只将头靠在车窗上,心不在焉的嗯两声算是回应。
刚一下车就见前院的西洋喷水池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是易成洲和莞毓,莞毓见得她们走了过来,脆声声地叫道:“舅母,小姨妈!”孩子的声音最让人心软,敬柔平日里便爱陪莞毓玩儿,自然是三步并两步的跑了去,将莞毓抱了起来,她走在了后面,心中纵是无奈却也只得朝着他走了过去:“大姐夫!”
他的眼睛隐在夜色中,昏黄的灯色笼在头顶蒙蒙的,像梦一样的不真切,声音倒还清晰:“弟妹,庄泽回来了,仿佛喝了些酒!”
她心中慌乱,胡乱点着头:“我知道了,谢谢大姐夫关心,我上去看看他!”也就低了头快步地从他身边走过,却不曾想他的身影跟了过来,低声在她旁边道:“你们怎么了!最近一段时间我觉得你和他不太对!”
她一惊转头望向他,又回头看了看敬柔正陪着莞毓往水池里放纸船,并未曾注意他们,他的眼睛里有着深刻的关切,她嘴上客气道:“我和庄泽挺好的,大姐夫!多谢关心!”
他的眼神中有一抹痛色,脸上倒还扯出了一丝笑,仿佛自言自语:“好,好就好!我也只是,,,,,,唉!”
最后的那一声叹息像丝一样勒进她的胸,一种细微又清晰的痛楚,她心中乱了,只能低了头不敢再去看一眼,连住在一楼里的方家兄妹都未曾发现,他更是很少碰面却发现她和庄泽之间的不寻常。难道他还是一直在留心着她的生活。她用手使劲儿地捏着装着那碗云吞面的食盒,仿佛那是她惟一的支柱,不让自己去回头,只有前方走的路才是惟一的方向。
推开了房门,走得急了倒还有一些喘,只靠在了门壁上深深地吸着气,一个发哑的声音从她身侧响起:“回来了!”旋角的立灯也随之亮了起来,突然的声音与光亮倒把她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庄泽脸色微红,眼睛阴沉地望着她,脸上一抹嘲讽地笑:“怎么,我倒还吓着你了!”
“不不,我以为你还在书房呢!”清毓连连解释着,却也只能说这一句,再多的也说不出口,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她连怀里的那碗云吞面都给忘了,只僵在那里。又过了一会,庄泽倒还开了口:“不习惯我在这房间里!’难得他又开了口,虽然冷冷地,到底比不说话的强,她立马接话道:“怎么会呢!这是你的家啊!”
“我的家”庄泽的话里透着古怪,“你见了我跟见鬼似地!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是吧!”他的话猛地让清毓怔住了,她只能摇摇头:“没有,你,你喝醉了吗?庄泽,我,我,我是清毓啊!”
“清毓,哈哈!孟清毓,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你呢?你以为我醉了吗?我清醒着呢,我比谁都清醒!”说着话他便朝着她一步步逼了过来,将她挟在壁角,从上往下地盯死了她,这时她才看见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那神情是那么的可怖,他用手顶住她的脸,用力地,让她觉得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她再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她的脸色那么苍白,眼神中的慌乱刺着他的心,他心烦气躁着地叫道:“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啊,你说啊!孟清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哐啷一声脆想,清毓怀中的食盒掉在了地上,那一地的汤汁流在了两人中间,他愣住了,呆呆地望着那熟悉的云吞面,她娇小的身子抖抖索索地蹲了下去,嘴里喃喃地:“我以为你会想吃点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胸中有什么仿若撕裂着,看着清毓蹲在那儿,他却伸不出手去扶,只得叫道:“王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