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笛声悠悠,宛如高山流水之意,又如曲水击石之音,或清幽深远,或激荡回肠,或舒缓清扬,或奔雷铿锵。
高低变奏,一扬一挫,抒写着吹奏者高深的笛技。
笛音是景月楼二层雅间方向传出的,酒楼下寻音而来的行人越聚越多,怔怔的沉浸在笛声优美的旋律里,宛如着了魔怔。
如歌昂着脑袋,心绪竟渐渐的平缓下来,仿佛游历高山之巅,俯瞰云海漫卷,飞瀑流泄的置身其中,不禁心旷神怡。
她以前欣赏过各种音乐,但仅仅保留在,能判断好不好听的乐盲级别上,但这次她听到的笛声,是真好听!
属于那种,能把千万的人心都揪住的高绝,或喜或愁,或悲或愤,让路人都不由集体为之倾神动容的绝响之音。
如歌甚至见到一位拉二胡的小老头,热泪盈眶的朝楼梯走去,而一次次的被挡回来。看那小老头朝闻夕死的激动模样,就差跪下来给小二哥磕头了。
如歌不是追星族,对音乐也不算痴迷,自然只是摇了摇头,走进景月楼,只想找个僻静之处,静静的凝神倾听佳曲。
只是当她稍一跨进酒楼,对面便来了一个一脸笑眯的小二哥,对她躬身行礼,青涩的眼里尽是羡慕之色,道,“公子请。”
如歌暗暗纳闷,她没要求坐雅间,怎么小二哥偏偏找上她来了?
在众目血眼丝红的注视下,如歌狐疑的走上雅间。转到拐角处,小二哥推开门,恭敬的守在门外,如歌朝他微笑致谢,随即好奇地跨进门槛,因为笛声就是从这雅间里飘出来的。
寻着笛声望去,如歌的瞳孔骤然放大,甚至在刹那的心神摇曳间,忘记了呼吸……
一袭风尘白衣凭栏而立,笛音便是在那跳动的指尖之下,悠悠传出。
他闭着眼,仿佛置身于大千世界之中,又融汇于天地之间。
只是那孤绝而颀长的身影,形单影只的清幽旷远,清寂而落寞,是置身其中,又超然于外的遗世孤独……
笛音明明那般平和,但如歌却一眼看穿了他自然清和背后的孤独,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歌为知己者奏,能让子千开诚吹奏的,你是第一个。”闭上的眼缓缓睁开,狭长的眼眸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真诚的回望如歌。
那是一双澄澈清远的眸,是让人一眼望穿的纯粹。
不掩饰,不做作,淡漠的眸色宛若高山流水,淡泊的风淡云清。而亲切的自然中,又带着一丝疏离的寂寞,即使白衣尘染,也难掩其气质天成的尊华。
他的声音带着清磁的魅惑,听得如歌心头一动。
默默的垂下眼帘,面颊扫过一片绯红,随即淡然一笑,“高山流水遇知音,子千兄抬爱,让如歌受宠若惊了。”
两人相视而笑,一席酒宴,相谈甚欢。
天人,是如歌见过他正容后的有感而发。
他的俊美不同于廖君无的冷酷尊傲,不同于廖峻臣带着一丝邪魅的不羁风流,不同于风杀带着一抹疏懒的随意温和。倒像是一种历经沧海的淡然,俯瞰芸芸众生的,宛如谪仙般的高华。
如果说,廖君无的俊逸,让如歌有种扑上去大咬一口的魅惑,那么,眼前这位子千,便是如歌看着,却不忍心咬上一口的存在……
两种不一样的气质,而见到子千回眸带笑的刹那,如歌的心却义无反顾的走近了他,仿佛破开两个世界的牵隔,他们早就熟稔在世纪的开始之初。
……有一眼,便万年。
出了酒楼,两人游荡在大街上,嬉笑随行,引得一路行人纷纷侧目。
“那里好热闹,我们过去瞧瞧!”看着不远方传出欢笑阵阵的楼宇,如歌兴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
子千一把拉住她,入手的手腕是柔弱无骨的酥软。
子千一惊,在如歌狐疑的眼神中,不动声色的将其放开,淡淡笑道,“这种地方去不得,进去容易出来难。”
如歌定睛一看,便见到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在那大门口妖娆妩媚的招蜂引蝶。如歌嘴角一抽,“青楼?”
望着子千似笑非笑的神情,如歌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瞪了他一眼,继续装逼道,“骑白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进夜店的,不一定是花花公子。走,真金不怕火炼,咱们修行去!”
子千一愣,还没消化完王子跟公子的关系,便被如歌拽到了青楼前。
子千无奈的摇了摇头,望向如歌的神色,也变得怪异起来。
青楼里的布局、装潢都是上等的,不愧是帝都跟前的一大青楼。但如歌好奇的目光,下一刻便转到了一处偏角上,那里伴着呜咽般的琴声,有断断续续的啜泣传出。
扒开一些围观的皮条客,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浑身淤青可见的少女,泫然欲泣的绝望眸色,机械般弹奏的被动。
一个音符出错,便会遭受皮条客的辱骂,和身后彪悍打手的鞭笞,甚至有自告奋勇找抽人的,每抽一次,便在少女面前丢些铜板,而后大家呼喝着鼓掌叫嚣。
而少女只是身子颤了颤,声音哽咽在喉头,神情更是毫无生机的呆滞。
“她也是人,又不是畜生,你们凭什么这么毒打她?!”如歌恨得咬牙切齿,出头喝道。
众人哈哈大笑,那打手更是笑得往地上抽了两鞭,“小哥,来这里是花天酒地,不是伸张正义!这小娘们是刚来的嫩货,给自己的赌鬼老爹卖进来的!她能怨谁?该是这个命,她就得贱着活!”
“她不好好学琴,又不接客,活该好好调教!看小哥年纪尚小,就懂得疼惜女人,嘿嘿,前途不可限量啊!”一位猥琐的汉子,调笑道。
竟然有卖亲生女儿的爹?!如歌倒吸了口凉气。
“跟我走,咱们告他们去!眼下国泰民安,我就不信没有了王法!”如歌拉着那只满是淤青的手,就往外走。
“小哥,你管的闲事太宽了!进了醉虹楼,你还能轻易的走出这扇门?”打手咧嘴一笑,鞭子收起,蓄意待发。
“今天的事我管定了!”如歌目光灼灼,字字铿锵。
鞭影甩起一道残酷的弧度,在如歌的眼眸中渐渐放大,却在离她周身一尺处愕然止住去势!
不知何时,子千已经出手,清远淡漠的眸色,此时划过一丝犯我者死的凛冽。
打手心慌的扯了扯长鞭,竟是纹丝未动,忽的妈呀一声大叫,顿时撤鞭倒地,痛哭哀嚎,只见握鞭的手掌已是一片鲜血淋漓,估计是废了。
厅堂顿时大乱,各处打手纷纷持棒带刀的围了过来。老鸨隔着一段距离,朝着如歌凌厉叫骂,威胁的口吻有种仗着背景,天不怕地不怕的狗仗人势。
就当如歌据理以争之际,一道随性的声音,带着一抹不羁的风流口吻,出言道,“红娘莫生气,为了一个不肯乖乖就范的小丫头生气,气出皱纹可就不值了!”
恶魔男?!
看到不远处的廖峻臣,折扇轻抬老鸨下颌的轻挑举动,如歌嘴角一抽,果然风流,就连老成渣的姨娘都不放过!
刚刚犹如泼妇骂街般强悍的老鸨,此刻在廖峻臣的挑逗下,难得的脸现红晕,声音骤然斗转,变成与年龄极为不符的娇滴滴来,听得众人一阵鸡皮疙瘩。
“王爷,你得为奴家做主啊!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连您老盘踞的醉虹楼,都敢砸场!”老鸨媚功一绝的欺上身去,却被廖峻臣不动声色的推开。
不羁的眸色微微一凝,只见廖峻臣一个箭步,竟喜滋滋的朝如歌冲了过来!
“呀呀,难得在这里遇见你啊,来,让大哥熊抱个!”说罢张臂熊抱过去,出其不意的给了她一个窒息般的拥抱。
如歌心中暴汗,离得近了,她才看清他此时的模样,简直就是美人堆里打滚过后的放荡!
衣裳有些凌乱不说,还衣领半开,甚至可见华衣之下,让人遐想的几个鲜红唇印!而衣服里更是满满的胭脂之香……
见他大庭广众的吃她豆腐,如歌恨得直磨牙,使劲力气去推他,并低声喝道,“放手!”
“嘿嘿,想救人,还不想穿帮,那就安静些。”廖峻臣邪邪的低笑,回荡在如歌的耳畔。
“大哥以前教导你,幸福的人生就是寻找快乐!如今进了大哥的‘油盐’,咱们哥儿俩一旁私聊去,谈谈心得吧!喂,那边的帅男,今儿个铜板没带足,善后就交个你了,别让这些人扫了我们哥们交流心得的雅兴哦!”说罢,口吻无赖之极的廖君无,大喇喇地拽着羞愤难当的如歌,将之拖走。
听罢他的借口,如歌直翻白眼,堂堂千景国的第一王爷,桑海城闻名遐迩的风流浪子,身上会没钱?!
一个字:抠!两个字:老抠!三个字:太抠了!
最关键的是,他还抠得这么理直气壮,这就不得不让如歌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不想得罪醉红楼,就把烫手山芋抛给别人,这一手,不愧是恶魔法则!
门外,如歌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廖峻臣此刻的眼里,不羁的神色尽扫,看上去竟有些深沉起来,“放心吧,只要真的是他,就保准没事。”
如歌的眸色一惊,这个恶魔男衣裳虽然凌乱,而头发却是丝毫不乱的顺滑……难道,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她忽视了?
楼内,子千静静的望着三道背影走出大门,而后一言不发的跟老鸨进屋谈判,而在关上门的刹那,老鸨一收老气横秋的架子,一改妩媚妖娆的腔调,当即跪地叩首,低声恭迎道,“少主……”
*
欢迎收藏o(∩_∩)o...看文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