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们返回正殿的时候,路过某个回廊,向东北角望去,恍惚着像是……
我忍不住走过去,果真是,是晏府里十尺见方的青莲池塘,池塘旁石栏的雕花都是一模一样的,池里锦鲤成双。我用手抚摸着那白玉石栏,回头望向奕渊。
“这个,是早些年我在你晏府里看到的,心里喜欢,就要工匠造了一个同样的。”说罢,他低头浅笑笑,手里的折扇流苏晃啊晃的。
我望着青莲池塘,深吸一口气,回身笑笑说,“五皇子好兴致,晏谨忽的想起了还有事情,就此告退了。”
连翘紧随我身后,留下一脸茫然的奕流,奕渊已是呆立在身后。
“云苓,送谨姑娘。谨姑娘,明儿中午毓灵那儿设了送别宴,你会去吧?”听到奕渊略显不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笑笑,回身道:“晏谨一定会到的。”
说罢,转身离去。
一口气回到闲若馆才放下来,客客气气的送走了云苓,连翘才敢跟我说话。
“小姐,你……”
“没事,你先下去传晚膳吧,我有些累了,静坐坐。”
静神想想,世上相同的东西太多了。不过一个池塘罢了,大概是请了同样的工匠。或许是我想多了罢。
用过晚膳,早早的梳洗了,却是卧不能眠。看着毓灵送来的烫金帖子,我想了想,问连翘:“明儿这送别宴,还有谁去?”
“送过帖子的,只有太子、六皇子、九皇子,这别院里没有适龄的公主了,再就是小姐。”连翘在旁答道。
是啊,怎么会少了九皇子,毓灵那样喜欢他。
“哦,叫青莲守着正门,咱们,去琅琊殿。”
以前也是这样,心里沉了烦绪阴郁的时候,常与连翘在小竹林里一练剑就是两个时辰,累了,也就自能睡下了,人如何要那样多的心思呢。
我眼神专注在树枝尖上,直逼的连翘后退。
“小……姐……,不行了……不……行了……”连翘喘着粗气,坐倒在地,我也笑笑,将手中的树枝放在她的身边,轻拭汗,说道:“你在这儿歇着罢,我四处去看看。”
这琅琊殿果真是荒废许久,蜘蛛网都结了一片,稍动动就有尘土飞扬起来,我掩着口鼻,往正殿里走。
火折子点了一盏许久未用的烛灯,豆粒般的灯火照不见五尺以外的地方。我看到东边墙上似是有古卷画幅的样子,迈步过去,已是尘埃满布。回头望,里面竟是一间书房。窗户被风吹开着,想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书架上的书都已潮湿发霉了,想来是雨打湿了,些许字迹难辨。
我用烛灯照照看,竟是几本佛经。书桌旁的青花坛子里还插着几幅画卷,已是被虫蛀了。我将烛灯放下,打开一幅画卷,应是一幅美人图罢,只是这画中的美人像是朱颜落泪一般,已被雨打湿,辨不清面貌了。
“小姐……”我听到连翘轻声呼唤我,就放下了手中的画卷,往院子中走去。
“小姐,你去哪儿了。”连翘正站在正殿,“天开始凉了,我们回去罢。”
“好。”我应着,吹灭了烛灯,眼睛倒是有些不习惯。在原地闭眼站立了一会,睁开眼,已是能辨事物。“走吧。”
出门时我回望了一眼,琅琊殿上空恰是一片阴云遮了清月。
一夜无梦,我醒的恰是时候。懒懒的打个哈欠,青莲上前来服侍我梳洗。
她手托着一件嫩绿色的锦缎绣花长裙,白色素锦镶边,外挂一件碧绿的烟罗外衫,“昨儿柳掌宫送来了主子的新衣裳,这件去参加中午的送别宴倒是合适。”
我笑着换了衣服,青莲倒是有心。
换罢衣服用过早膳,我原想带了连翘直接往毓灵那儿去,想了想,时辰还早,便要青莲选了条淡蓝色的锦缎发带来,一丝一线的绣了朵梅花上去。
连翘在旁看着,细声问道:“小姐,五皇子那条……要什么颜色?”
我停下了手中的绣线,低头说道,“想必时间是来不及了,五皇子便不送了。”
连翘应着,没有再说什么。
绣完了发带,又是选了浅色的锦盒,包好了要青莲送到昭涟宫去。
看看时辰已是不早了,我敛敛妆容,带了连翘往崇灵宫那里去。路过延禧宫的时候,见宫门紧闭着,一行宫娥正在门口清扫,想必九皇子还没有回来罢。
待我到时,奕渊和奕流已经先到了,毓灵正笑说奕渊:“渊哥哥,你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人家送别的,总要最后一个出场才是,你怎么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奕渊眉宇间透露一股英俊气,一笑,却是露出两颗虎牙,说道:“反正我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是奕流吵闹着要早来的。”
奕流无趣的很,手指玩转着头上的八宝绺子,坐在一旁,似是困倦的样子,又趴在桌子上,闭眼养神。
毓灵狐疑的看看奕流,又侧眼看看奕渊,话还未出口,我正时笑着迈步进来。
“谨姐姐来了。”毓灵笑着迎上来,“好几日不见了。”“谨姑娘安好。”奕渊在旁也笑着问好。“嗯。”我轻声应着,拉了毓灵的手坐在一旁。“昨日在闲若馆里上了第二道花酿,想是不出一个月就能出窖了吧,到时送一坛与你可好。”
“好,”毓灵的笑总是那样的晴朗,“谨姐姐,你前些日子里说要指教毓灵弹琴呢,既然现在其他人都没来,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就现在?”
我眼角的余光扫到奕渊一道炙热的目光,便随手拿一杯茶,浅啖一口。
“今儿是为五皇子和十三皇子送别的,哪好意思将主客搁置在旁的,改日吧。我们今儿就说说话。”我轻点一下毓灵的眉心。
毓灵无奈的耸耸肩,说着“好吧”,转过身去续说前话。
“渊哥哥,这次你们出门,想好要给毓灵带什么东西回来了没有?”毓灵精灵的眨眨眼,问道。
“这,你在宫里什么都不缺,你说想让五哥带什么给你是好呢?”奕渊微笑着说道,他似乎平日里很疼爱奕流和毓灵。
“这个嘛,宫中的东西自是精巧,却也少了几分朴实的玩趣,渊哥哥既是巡查河道,不如,代毓灵买几把江南蓝布扎染的扇子,再者,几个泥塑的黄梅戏玩偶,嗯……毓灵还想要……”毓灵思索着,话还没说完,就被奕流打断了。
“你怎么要这么多东西。”奕流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说道,露出嫌弃的表情“我们是有正事的。再说了,我们哪知道你要的那些东西有没有。”
“这里面哪有你的事,你明明就是跟去玩的,”毓灵被呛了一下,脸略微有些发红,“你干嘛要教训我,我跟渊哥哥说话,又没跟你说话。”
“五哥,我们不理她,女孩子家就是麻烦。”奕流一副鄙夷的神色,气的毓灵直想拧他的耳朵。
“你们两个不要闹了,毓灵想要的东西列张单子让人送来,五哥一定给你找来便是了。”奕渊说罢,又伸手揉揉奕流的脑袋,“你呀,不听话。”
“谨姐姐,奕流的发带做好了没有?”奕流将脸转向我,问道。
“做好了,我出门的时候打发人送到昭涟宫去了。”我笑着回答道。
“你还不是让谨姐姐做发带给你,你还说我呢,谨姐姐也是有正事的。”毓灵睥睨着嘲笑奕流。奕渊拍拍奕流的手,示意他不要计较。
“六王爷到……”
恰时六皇子奕漓的通传声响起,奕渊和奕流立马换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望向毓灵,见毓灵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小声嘟囔说,“发了帖子他还就真来啊。”
奕流笑出声来,仿佛小声却是很大声的对我说道,“毓灵打赌输给五哥才给六哥发的帖子。”
毓灵懒得搭理奕流,满脸委屈的站起来,走向西侧房想要躲藏。奕渊轻声说一句“再是凶悍的鼠儿终究怕猫”。
六王爷奕漓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今年与九皇子差不多的年纪罢,性情却是大相径庭,他不仅不关心朝政,反而整日流连宫外,迷恋在江湖。就因为此事还曾惹得皇上动怒,不过看在他过世母妃的情分上,皇上依旧是疼爱他,最终还是放了手,封了他个闲散王爷,领着俸禄,让他搬出了宫去。
毓灵小的时候,奕漓口齿伶俐常常逗弄她,现如今毓灵大了,在口舌上却始终占不了便宜。
“五哥和十三弟先到了啊,毓灵呢?”奕漓一踏进门来,打了个招呼便放轻脚步往侧房里走去,说话声却假装在正殿一般,还有模有样的装作关切,“怎么没见毓灵啊,怕是在东侧房里躲着不肯见我罢。”
奕漓不知是刚从哪儿赶过来,穿着随意了些,似是江湖剑客般的利索样子,深色的衣料虽不是宫中贡品,却依旧挡不住富贵逼人的天生气度,紫金头冠明亮的恍人眼,代表着他不同寻常的身份,好一个富贵公子、翩翩风貌。
声落,不一阵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奕漓像提小鸡仔一样把毓灵拉出来,“啧啧,虚长了这么多年,一点脑子都没长,哪次不是藏在那一个地方。”
“六……六哥,”毓灵涨红了脸,不住地往我身后躲,袖子却还在奕漓手中紧扯着。
“这位是……”奕漓这才注意到我,我起身作万福,“晏谨见过六王爷。”奕渊在旁微笑着对奕漓说,“这是太后才封的平容郡主,她父亲是晏大将军。”
奕漓忽的一放手,着实把毓灵闪了一下,奕渊忙上前扶了一下毓灵,奕流在旁偷笑,奕漓却像没事人一样,扇子一放,微笑笑拱手说道:“原来这位就是平容郡主,奕漓失礼了,平容郡主果真天生丽质,清水芙蓉一般,难怪常听人在耳旁提起。”
我微皱眉,又很快舒展开眉心,回声道:“六皇子说笑了,晏谨刚入宫几日,想是六皇子记错名了罢。”说罢,回座与奕流说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