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定心神,慢慢平静下来,收敛起眼中的恐惧,还是端端正正的走回闲若馆。连翘一路上紧跟我身后,生怕再出个闪失。回了闲若馆,先是把荷包拿去清理,接着马不停蹄的提上了那宫娥来。
闲若正殿之上,我侧坐着,眼睛却是直盯着那宫娥。
她的头发散了,看不到她的眼睛,嘴上绑了白绸带,生怕她咬舌自尽,手被反绑了,跪在地上,却是腰杆挺立。
“抬起头来。”我慢慢的吐出一句,平静的用茶盖撇着茶,似是不经心,却是寒声高调。
连翘上前去,扬起了她的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平静、淡然,毫无波澜,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她抬着头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悲切,也没有恨意,更没有敬畏,她仿佛并不拿我当一个主子呢。
“樱宁,”我淡淡的喊了一声,“是哪个宫的?”
“回主子,是,是临仙阁的。”樱宁怯怯的应声道。
“临仙阁。”我慢慢的回味这三个字,心里却是百般滋味。九皇子第一天搬去临仙阁就出了这种事情,这……
再抬眼望去,那个宫娥明摆的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心里细细的揣测,冷眼看着那个宫娥,她倒是好一副骨气,怎样都不会开口的样子。
“小姐,”连翘急匆匆的走过来,轻声附耳说道,“青莲在清理荷包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荷包被湖水打湿了,从里面翻开看,印出了一条深色的印子。“没有小姐的示意,没敢打开看,小姐……”我用手摸了摸荷包的内里,又放回连翘手里,微微点点头。
连翘应着下去了,时间禁困在这一刻,寂静极了。
“临仙阁的人?”我淡淡的问一句。她眼里没有半丝要回答的意思,樱宁凑上前来轻声问:“主子,要不要把她嘴里的堵布摘掉?”
我微微的笑笑,“不用,我没想让她回答呢。”
樱宁倒是满心的急躁都显露在了脸上,我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知道这事,与九皇子无关。再或许,来人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只怕是有人想要故意栽赃呢?
“你也听说了罢,这宫娥是贼人,九皇子近日刚刚搬去临仙阁,手下就出了这类小人,想必面子上不好看,依九皇子的脾气,怕是要把她拖下去活活打死罢。”我依旧是淡淡的对着樱宁说,樱宁倒是吓了一跳,手里绞着帕子,不敢应声。
我睥睨着看那宫娥,她的眼神里一丝的不屑,没被我的话吓倒呢,倒是比樱宁更熟悉九皇子性子的人。我心中有了数,便又开口说道。
“那血肉模糊的场面我倒是不忍心看呢,就这样吧,绑了她,在别院里游行一圈,以儆效尤。”她依旧是那副不知死活的样子。我又轻啖一口茶,“等皇太后出关以后,我也请个懿旨,剁了手去,送到宫里去给各个宫的宫娥们看看,也让大家都素净素净。”
听到这话,只是那一刹那,她微微垂了下眼帘,眼角流露了她的情绪,她想了想,发觉了我的试探,而后,又是星目圆睁。
为时已晚,我冷笑一声,原来,是宫里的人。
“小姐,你看……”连翘走上前来,叠着的一张鹿皮字条放在我手里。屏退了左右,只剩我、连翘与那个宫娥,我缓缓地捻开那张鹿皮。
虽是水渍斑斑,姐姐硬朗的字体却是掩不了的。我手拿着鹿皮,好是沉思了一阵。
鹿皮上只有四个字,信九求淑。
工工整整的四个字,心内震动不已。我的境况,姐姐早就料到了。我这个姐姐啊,自小看我长大,把我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就连我会相信九皇子也被她料到了呢。我手里捧着茶盅,轻轻地撇着。
相信九皇子就应当向淑妃娘娘求助,我忽的记起了那日姐姐捏着我的手,笑着说姐夫的情景。这个主意,大概跟姐夫也有关系罢。原本不声张是怕刚入了别院就生事端,被人说作轻狂,这下倒是误打误撞遂了姐夫的主意。
“把她带下去吧。”我吩咐连翘。“让人好生看管着,别寻了死。”说罢,又让樱宁拿了我的帖子去临仙阁邀九皇子晚膳来闲若馆一聚。”“是,主子,主子……”樱宁涨红着脸,连喊了几声主子,却什么都说不出。
“去吧。”我冷着一张脸,别的,什么都没再说。
奕清倒是公事繁忙,我等了半个多时辰,晚膳都要凉了,他才不疾不徐的缓缓走来。
“九皇子姗姗来迟,想必是公务繁忙啊。要是每日都这样晚才用膳,岂不累坏了身子。”不知是何时起,我说话的腔调里也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这点倒是像他。
“谨姑娘哪里的话,奕清自第一日上朝起,始终以国事为重,这是奕清的责任,亦是奕清的骄傲。”他倒是大言不惭的照单全收了。嘴角隐隐若现的笑意,眼眸里流露着挑衅。
果然去掉了一层有好感的面纱,他还是那个爱与人挑衅的奕清。
我笑了笑,邀他入座了。
“既然九皇子是刚刚从朝堂上回来,想必还不知道晏谨这里发生了一件事罢。”我轻啖一口汤羹,缓缓地抛出一句话。
奕清抬头看起我,眼神里淡淡的。“知道。”
他居然知道,呵,消息并不慢嘛。我冷笑一声。
“哦?九皇子既然知道,”我继续以那种缓缓地语调欲扬先抑的轻问着,“那九皇子以为,这事该作何处理呢?”
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银筷子夹一了块豆腐放在盘子里,一切两半。“此事与我无关。”眼底平静的不起任何涟漪,让人忍不住想去试探,他的底线究竟在哪儿。
“这宫娥怎样来说都是你临仙阁的人,与我道个歉总不为过罢。这般推辞,难道九皇子是胆小怕事之人么?”
“不是我的人,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要道歉?”高昂而挑衅的语调,奕清微扬起头,睥睨着看我,一脸高傲的表情。
果然是皇子,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威严。他,高傲的就像一只孔雀呢。
“我不过是淡问你一句,了作家常,若是九皇子心中没有愧疚,何故发火呢。”我也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冷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们剑拔弩张的对视着,就此凝住了。
他并不说话,想来自小奕清的威严从来没被人挑衅过,我见得他的眼底也有怒气了。
“九皇子,你如何给晏谨一个交代?”我咄咄逼人的问道。
“既然谨姑娘摆的是鸿门宴,那奕清,也学那刘邦告退了。”他并不回答我的话,却还是压了压气焰,起身便走。
“九皇子,晏谨送你至宫门。”我还有话未说,不料他此时就要走了。
他没有应声,也没有理我,径直的走了。我忙起身疾步走到门口,只见他清冷的背影。
“奕清。”我不禁喊了一声,他缓缓地回过身,却并不看我,眼帘深深的垂着,表情淡然。面对他,我低声的说道,“她是想与我不利,她是想谋我性命啊。”
说罢我抬头看他的眼睛,他注视着我,呆住了,只是,只有那一霎。很快,他又笑了,笑得轻狂,笑的我冷飕飕的。
“晏谨,才进宫几日啊,你就学会了**使阴谋耍诡计、夸大其词的那一套了,她要是想谋你的性命,你还会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挑衅我么。”说罢,转身拂袖而去。闲若馆里飒响的竹林,闪烁的灯火,是那样冷清肃杀的气息。
奕清大步流星,走的果断坚毅,没有左右顾盼,也没有一点迟疑,水鹤在身后都要低头碎步小跑才能跟的上他的步伐。
我双眼一闭,脸上悲切的表情呼之欲出。奕清啊,你怎么会是这样自负的一个人。
四周宫娥都侧手站在一旁,连翘适时的出现,扶着我的手,“小姐……”睁开眼,我拍拍她的手,“没事儿……把那个宫娥送过去交给九皇子处置吧。我累了。”说罢,连翘扶着我转身回了卧房。
第二日,我整日未出房门。
“咳咳……”我轻呛了两声,连翘忙的轻抚我的背。听闻当晚九皇子动了怒气,将那个宫娥送去了刑天监,那宫娥也是个有骨气的,久刑都未开口。因为施刑过重,死了。拖去了乱葬岗。真的被活活打死了,就像我那天吓唬她的一样。
大热的天气,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却一脸的煞白,只是依靠在连翘身上,就像抓住我生命中唯一的稻草。
“连翘,我那天本是挑衅奕清的,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反应,我没想把事情扩大,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紧紧抓着连翘的手,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根根手骨突了出来。眼前一幕幕的都是那个宫娥的脸,我似乎能感受到她临死前恶狠狠盯着我的寒意。
“小姐,连翘都明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这本就不怪小姐的。再说了,她是刺客,罪当株连九族的,这已经是小姐的仁慈了。”连翘紧紧地拥着我,似乎抱的紧一点,心里感觉到的力量就会多一点似的。
我沉默不语,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敢想。低头看看,长长的指甲已然嵌入连翘的肉里。我慌忙的松了手,有些不知所措。连翘拍拍我的背,温暖的笑了,“小姐,没有关系。”她帮我擦擦冷汗,扶我躺下,便转身要走。
“连翘,连翘,你别走。”我怯懦的喊一声连翘,连翘回过头,微笑着说,“小姐,我不走,我让樱宁把香薰炉子拿过来。”
连翘就一直在我身边坐着,看着我翻来覆去,睡的极不安稳,时醒时睡的。
后来,毓灵来过了,我敷衍着说了几句话,又晕沉沉的。她看我的脸色不好,便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轻声告诉连翘,说我是心思郁结,少开了些舒心清丝的药,临走嘱咐一句,“这是受了惊,万事还请郡主放宽心,心病还须心药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