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慈安别院以后,每日无人来请安,日子清净了许多。
至于陀栎,开始几日倒是图个新鲜,每日在御花园里流连忘返,不出几日,便是开始思念了。明珠招了宫外姚家的才女进别院来,教陀栎读书写字,也收拢收拢她那不羁的性子。皇帝时常来看陀栎,被陀栎教育了一通,又是悻悻的回宫去。陀栎开始有些自鸣得意,只当自己是以天下苍生为重的女侠,人走了,又自己在宫里落寞伤心,只觉形单影只。好在有姚家的小姐相陪,还略宽慰些。
陀栎爱讲些民间故事,也爱讲山林之中的江湖事,那姚家小姐虽是大家闺秀出了名的才女,与陀栎却一番相见恨晚的样子。说到底,大家之中闺阁中的女子总有一天殊途同归,命运如同板上钉钉一般。这新宠妃嫔陀栎让姚家小姐见识了不一样的世界,而大家闺秀姚家小姐,也教陀栎见识到了不一样的生活呢。
快作母妃的人了,性子也该安静下来了,否则,以后倒是如何教育皇子呢。跟姚家小姐呆久了,陀栎自己都这么觉得了。
明珠分了别院里一间幽静的宫殿给陀栎,知道陀栎的念想,赐名琅琊殿,倒也算是格外的开恩。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着,虽平淡却不失温馨。陀栎自觉安逸。
后来,那姚家小姐嫁人了,听说是抛绣球嫁了江湖中人,而后,就很少进宫来了。陀栎那时已是八月的身孕,不能出宫敬贺当然觉得失意。不过皇帝又开始频繁的进别院来,每日与夫君一起感受孩子鲜活的跳动,看着夫君兴奋的表情,陀栎心里满满的幸福。
望着床边守候她的人儿,陀栎真的心满意足了。
事情的转机是那一日,胎儿尚不足时,陀栎忽的绞痛难耐,破了羊水。又在生产之中,晕死过去。急宣了太医,几位太医碍于宫廷礼规,一时束手无策。
还是明珠,深明大义,特许了太医破例进入产房,又命人传了消息进宫。
全因明珠看到了陀栎最后看到的东西。明珠在外焦躁不安,晃晃的大太阳耀的眼晕,明珠第一次这样心慌。
看着脸色不善的张太医和一脸惶恐的李太医,明珠不知此时自己的脸色究竟是怎样,只知道,一定很恐怖。
比明珠脸色更恐怖的是从朝堂上赶来的皇帝。
明珠恍然间觉得有些耳鸣,听不到李太医说话的声音。皇帝凌厉的一个眼神瞪过来,明珠有些心怯。皇帝盛怒之中,大吼一声,“若是有半点差池,我要你们全部陪葬。”除却明珠,下跪一片。皇帝铁青着脸,咬着牙叫一句“太后。”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如意忙的上前扶着明珠,明珠有些哑口无言。
陀栎死了,皇帝最后看到的陀栎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被单被扯破了几条,嘴角还有咬破了残留血迹。皇帝,揪起一个太医提拳就要打过去。又是明珠,忍着心头的恐惧,大喊了一声“皇帝”,想要点醒这头愤怒中的雄狮。
皇帝一手揪着太医的衣领,一手提拳,他回头冷冷的望着明珠,咬牙切齿的把这一拳打了下去。李太医的脸瞬时间炸开了花,连着牙齿都掉了两颗。
同样因难产而死的两条人命,同样因难产而生的两条人命。明珠知道,她跟皇帝之间的隔阂,再也消除不了了。
陀栎是皇帝亲手抱出来的,陀栎因生产的痛苦而扭曲的面庞永远留在了她的脸上,也印在了明珠的心里。皇帝因陀栎而狰狞的面容,仿佛失去了世界而瞬间死灰一般的面容,也同样印在了明珠心里。
怀抱陀栎遗子的宫娥紧随在皇帝身后,皇帝就这样一直抱着陀栎回了皇宫。自此,非有紧急不得的事情,再不踏步慈安别院,每次不得不来,也是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明珠将与陀栎有关的东西全部原封不动,封了琅琊殿,再不许人进入。
明珠确实是尽力保了陀栎的儿子的周全,却还是保不了陀栎的命。
陀栎谥号琅琊美人,以仅次于皇后的一品三妃的规格下葬。皇帝甘愿为陀栎守灵闭关七日,朝堂事务,一律交给傅国大臣来代管。
而陀栎的遗子,也就是当今的六皇子,承接了母妃的名字,单名一个漓字,永不择母妃,由皇帝亲自抚养。虽是不符合规矩,朝堂内外,却无人敢辩驳。
皇帝的心死了,明珠也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明珠虽未明传懿旨进宫,却在别院里也为陀栎食素念经七日。
自此,明珠与皇帝的关系越发的不好了,为了免却回宫后每日还需请安的尴尬,明珠时常搬来慈安别院居住,以示友好。
“琅琊殿的故事就是这样,”奕清淡淡的说一句,我却还未回神。我愣愣的问道,“陀栎……最后看到的是什么?”
奕清啖一口清茶,轻声说道“太后老祖宗没告诉我,不过,年幼的时候,我跟奕漓,没少去琅琊殿探险,我们曾经找到过一幅画像。”
“画像?”
“是,是一副画像,不过是父皇的生身母妃芳仪的画像。我猜测是那日不知是谁偷偷将这幅画像传给了奕漓的母妃,她只当父皇是爱她的容貌……阴差阳错啊,有多少事就这样误解着过去了。”奕清就像是坐说玄翁的白首老人一般叙叙的说着,就连声音动作都放缓了不少。
我久久不能回神,只是愣愣的看着奕清。
奕清笑了,说道,“奕漓的性子,十分里有九分随他的母妃。你想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琅琊美人的故事么?”
“如何?”我随着奕清的话问道。
“那可就是下一个故事了,等你什么时候有了交换的筹码,我再讲给你听。”看我略露的沮丧,奕清奸诈的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不知觉已是月色阑珊,我忿忿的拂袖带着连翘告退,甩奕清在身后。奕清并不恼怒,笑吟吟的看着我离去。
一路速步回了闲若馆,见桌上摆放着如同小山一般累积的锦盒。青莲上前来回禀说奕渊和奕流已是回了慈安别院,前来拜访,在我这闲若馆里等待了些许时候,最后没能等到,接了圣上的旨意,进宫去了。
“怎么不去通报我。”我不禁有些恼,些许日子不见了,怎么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错过去了,只怪奕清,讲了那样长的一个故事,牵绊了我的脚步。
“回主子的话,五皇子听说你是在临仙阁,就吩咐奴婢不必前去打扰,说是静待郡主回馆。”青莲回答说。“五皇子走时,说明日少不得还要上朝的,明日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我看着那桌上堆积的锦盒,一丝苦意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