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吸一口气,又深深地吐出,心中的感觉难以言表。是紧张,是害怕还是慌乱,我也说不清,只得偷偷躲在正厅前,背倚着门柱,以手扣心,第一次感受到扑通扑通的心跳。
扬首望着无尽的苍穹,慢慢将心绪抹平。轻拍掉衣服上的尘土,慢慢的向外走去。
朱红的门槛像一道难以越过的鸿沟,怎么往日进出这样多次,从未像今日一般难以抬腿呢。
我暗暗定心,慢慢迈出去。
“喂!”耳旁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猛的吓了我一个哆嗦。我反射般向右边看去,奕清奸诈的笑脸印在眼前。
他微扬着下巴,手里的鎏金扇子紧握着,嘴角邪邪的弧度,像是抓到耗子的老猫一般。我不禁想转身往回跑,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猛的抓住我的手腕,强劲而有力,“你当我真的认不出?”奕清在我耳边轻轻的吐出一句话。
“奕清,放开。”我换了一副面孔,冷冷的说一句。奕清缓缓放开了手,嘴角的笑意微减。
“你要出宫做什么?”他冷冷的问道。
“不管你的事情。”我轻揉揉手腕,冷冷的回答。
“你这副样子,谁认不出,”奕清皱着眉头说到,“随我来吧。”说罢就抬步往前走。
中了魔一般,紧随他的身后,垂手低头,真真的像是身边的小太监。
奕清在前昂首挺胸、大幅阔步的走着,脸上得意的神色微露,我只觉环佩钪锵都带了一丝骄傲的声音。
奕清带我走至一辆马车之前,赶车的小公公不敢抬头看,请过安之后只是在旁卑微的站着。
“来,”奕清跳上马车,转回身伸手与我,我绕过了那宽厚的手掌,自己扶着梁子尽全力迈上马车。奕清收回手,微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放下帘子,奕清的马车缓缓的开始行。
我与奕清并肩坐着,心中好不尴尬,身旁的人散发着淡淡木质的清香,身体的温度近在咫尺。我不禁往回收了收手臂,尽量躲在角落里。
不得开窗看外面,只得眼望着自己紧扣的双手。
大约是出了别院正门,马车开始放缓了速度。
“去哪儿?”奕清看着我窘迫的样子,自得一番乐趣,开口问道。
“护城河西师杏林。”我淡淡的说。
奕清打开门帘,对着赶车的小公公轻说了地址,又放下帘子回身来。
许久没有再说话,两个人沉默无言的坐在马车里,狭小的马车困的人沉闷。
恰是到了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奕清打开一扇小窗,街道上悠扬而热络的叫卖声随风传了进来。
“包子……热乎乎刚出锅的包子……”
“首饰出了新式样,大家都过来看啊……”
“剪刀……张记的剪刀…便宜卖啦……”
许久未见满溢着人间烟火的热闹街市了,我不禁随着叫喊声向外望去,只见有杂耍的戏班子,一只小猴子举着铜锣敲锣打鼓的开场,煞是可爱。我不禁会心一笑。
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如一幅清明上河图般。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笑话总是特别多。
“吃饭了没?”原本同看着窗外的奕清忽的回头问我。
“还没有。”来不及反应,我将实话说了出来。
奕清打开门帘,对着赶车的小公公说了几句什么。马车驶向一旁,缓缓的停下来。
“奕清,赶时间,我不饿。”我忙的说一句。
奕清倒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谁管你了,我饿了。”说的我两颊飞红。
不一会,小公公就端着一笼热乎乎的包子送进来,奕清一手接过笼屉,一手捏起包子,仿佛存心想要戏弄我一般,大口咬下去,却是汤汁喷溅出来,月牙白的锦绣长衫上瞬间开了酱油铺,包子的味道挥之不去。奕清想来也没有料到如此,大为困窘,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奕清忙的把包子笼屉推出门帘去,帘外的小公公早有准备般将真丝绣帕连并着宫里的糕点盒子递了进来。
“你还笑我,方才你装作小太监求饶的样子才真是可笑呢,你当我认不出是你,忍住笑还要我费了好大力气。”奕清拿着真丝绣帕擦拭着衣裳,攻击般说到。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好奇。
“你自己看你的袖口上围,”奕清看着我的衣裳,我翻了看看,也不觉有什么特别啊,带着疑惑的眼神又望回去,“这儿,这儿。”奕清不耐烦的指指袖口附近,不仔细看看不出,这里有用如衣料同样颜色的绣线绣出的一朵冰凌花。
“是毓灵的衣服吧?她的衣服习惯如此。开始我还以为是毓灵想要逃出宫去玩,靠近了再看,又不是毓灵的身型,我只当是哪儿的小太监偷了毓灵的东西,扭了你的手臂时候猜测是你,又不敢指认,直到你捏起嗓子说话才完全确认是你呢。”奕清得意的笑笑。
“那你干嘛不当时就戳穿我,反倒躲在门口吓人。”忍不住想叱责,又不是总角的孩子。
奕清斜眼看看我,笑了笑,并不答话。
马车渐渐驶出了内城,人流也渐渐稀疏了。这时我的心已是放松了不少,奕清放下了窗子。
“你是要去干吗?”奕清擦尽了衣服上的汤汁,汤渍却是擦不掉了,惹得他频频皱眉头。
“找人。”我微笑着回答道。
奕清没有再问,我倒是忍不住想问了。“今儿不用上朝么?”
“让水鹤去递了病休的折子。”
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一时间我们两个都沉默了。
马车缓缓的停下来,帘外的小公公汇报说道,“主子,已是到了。”
这护城河西的师杏林原本是围城一代的几个农民开垦出来的一小片杏林子,后来因为收入实在是微薄,路途又遥远,渐渐就被人放弃了。这里远离城区闹市,地属城郊,倒是静谧的一处好地方。现如今已然成熟的杏子金灿灿的,好不漂亮。
姐夫和姐姐刚成婚的时候,买下了这片林子,又搭了一间茅屋,姐姐笑说等姐夫看书看累了,闭门谢客,闲了就来这儿修养。而今,姐姐多半是在这儿躲着的罢。
“奕清。”我回头看着他,原想让他就此打道回府,他倒是昂首挺胸的走过来,强硬的说道,“太偏僻了,送你进去。”
拒绝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他反倒是迈步向前,回头硬邦邦的说一句,“要等到天黑么。”说罢就自顾自的向前走,我忙的向前跑两步,追赶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