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死了,她是将自己的衣裳撕作了白绫,畏罪自尽的。
青莲被收入刑天监以后,开始两日是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吃不喝,跟那日在晚宴上完全不一个样子,倾亲王奕漓专程派小厮去了一趟刑天监劝说,过后青莲开始吃东西,也想要张口认供的样子,可是太子的说客到了以后,青莲又开始恢复原状。
前一日,青莲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刑天监里的人只当她是在装疯卖傻,想再抻她两日。这原本不奇怪,牵扯到了皇家恩怨,处在两难的境地,为了求生,装疯卖傻的宫人多了去了,一点都不稀奇。只是没料到,当夜,青莲趁牢头困顿之际,偷偷悬梁自尽了。
没有画押的供词只当做一张废纸,青莲什么都没留下。
太子一口咬定是青莲与奕清串通陷害,如今死无对证,皇上也不好做判断。依照奕清的辩驳之术,我并不担心他会被太子占去了便宜。
自那日见过了太子,加上这几日探听来的消息,我心下越发肯定,这太子奕澜,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那日宴会之上,是我抬高了他的心思,原本他就是经不起事情的。不过是指望着背后的皇后撑腰,再加上养着的那一群谋士,只怕他不过如傀儡一般,任人操纵。所以那日的突发事件,他根本来不及等待他人设计下的对策,才会慌张的认了罪。如今经过了这些日子,想必那群谋士已经出了主意,指点过太子了。要奕漓进宫去帮奕清辩白两句,总是百利无害的。
我端坐在正椅之上,手中捧着茶盅,心里串联着这从头至尾发生的事情。
青莲是在大殿之上被押解下去的,这时的青莲听了奕漓的话,定是一心要指认太子的,可是到了这刑天监,青莲就突然变了态度。这押解的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联想起我这闲若馆里还有一个细作没有被抓出来,我不禁想到,这押解的路上,必然是青莲见到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事。说不定,见到的便是我闲若馆里的细作。
或许,这个躲在迷雾背后的细作,很快就要现身了。
自从奕漓帮我捕捉到那细作的影子,本该趁热打铁将他一举捉出来,至今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直没时间顾及到他,他倒是活跃,还敢再作祟。
我将手上的茶盅缓缓的放在桌面之上,站起身缓缓的将琉璃花盆端至书房的窗边,让它沐浴在阳光之下。
用奕漓的法子,怕是难再将他引出来,我细细的思忖着,如今正是奕清与奕澜争口舌之际,本就波涛暗涌,也不好再有大动作引他,暂时将他无可奈何,只是,这事事,都不得不多防了。
奕清回来的时候,我正焚香扶琴,琴弦绕手,我微微皱眉。
“心静若止水,古曲当能知。”奕清不知是何时走进来,身上的朝服还没脱,想必是一回了别院便赶了过来。他轻笑着说道:“这位姑娘的琴声婉转暗含愁思,可是等待着那归家的良人呢?”什么好的不学,将奕漓那副放荡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奕清走到我的身边,笑着坐下来。
我不去理会他那轻浮的语句,只作没听见。
“饿了,想吃东西呢,”他轻轻牵住我的手,“你用过膳了没有?”
“用过了,”我浅笑着答道,“分明是你传话回来说不要我等你的。你等着,我吩咐连翘给你温着银耳莲子粥呢,晚上就不要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奕清会心的笑笑。
烛灯之下,圆桌两旁对坐着我和奕清。
奕清淡淡的喝着粥,不愿打扰他喝粥,又怕独坐着他觉得尴尬,我随手拿来一幅墨竹图随意的绣着。
清夜里的微风吹进屋来,好静谧的韶华光阴。
奕清喝完了粥,坐在我一旁,只是望着灯花下的我一丝一线的轻轻刺绣。
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放下手中的绣品,回过头微笑的望着他,“怎么了?”
“谨儿。”奕清似乎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微微低头浅笑笑,抬起脸来看我。
“嗯?”第一次听他这样唤我,不自觉有些颊上飞红。
他轻轻牵起我的手,轻声念叨着些什么,我听不清他的话,只听他最后吐字清晰的说了一句,“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定不是什么好话。奕清这样狡猾的人,指不定又想要装出认真的样子骗我上当,我浅笑笑,不理会他的话。
“好不好?”奕清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眼神真挚。灯烛照着他的眼睛,留下一片眼帘的阴影。
恍然间差点被他的样子骗了,我忽的将手抽了出来,起身回头望着他,轻声笑着打岔过去,“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他无奈的轻摇了两下头,叹一口气,轻声说道:“好。”
书房里,一曲长相思,弹一曲相知意难平。
琴声婉转扬扬,我轻声随唱,道不尽的相思。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一曲唱罢,突然觉得有些悲凉的味道,觉得兆头甚是不好,就将手下的似焦尾停了。奕清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嘴角随是微扬着,眼神却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就连琴声断了都不曾察觉。
“喂,”我轻声唤他,看他目光直直的样子,不禁心里偷笑,“有没有用心听啊,不用心以后就不弹琴给你听了哦。”
奕清缓过神来,低头笑了笑,却掩不住眼角的一丝留恋。
看着他的样子,我有些恍神,“你,今儿还好吧?”我轻声问道。
“嗯,好。奕漓”他答的干净利索,眼角的余光望到一旁的流砂,他缓缓的上前将窗边的流砂端过来,放在书桌一旁。
“谨儿,”他俯身看了看琉璃花盆中的泥土,轻声说道,“你该浇水了。”
自中午开始就将流砂一直放在窗边,只想着要它见见阳光,不觉土壤都被晒干了。
奕清吩咐下人去端来一小茶盅井水,认真的一点点撒下去,眼见着花盆里的土壤一点点由浅土黄色变成了湿润的泥土色,奕清笑了笑。
他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谨儿,等流砂绽放的那天,我就去晏府上提亲,好不好?”
我只当他是说痴话,羞赧着赶他回临仙阁,门外的奕清笑得爽朗,“就这么定了。”他轻声说罢,就得意的走了。晚来风急,明月弄清影。徒留我一个人在门后,揣着不安分的心,羞得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