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落心思剔透,两日的思索如今已有决断,她也不再犹豫,忽然伸出手捂着嘴猛咳起来。且不说离落脑部受重击昏迷了数日,单是她这两天装作昏迷,只能被喂着吃些流食。她年幼行乞,饥寒交迫,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身体底子很差,先下又几日没有饱食,体力已经极差。如今她要逃离赫国自然要养精蓄锐,静待良机。
果然不出离落所料,听到离落不大的咳嗽声,一直静候在外间的阿暖立刻低呼了一声,此时阿暖倒也顾不得严苛的宫规,连忙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蒹葭。阿暖看到脸色苍白,犹自低咳的离落,喜不自禁,双眸含泪说:“梨姬,你终于醒来了。”说完看到离落清咳不止,连忙端来温热的清水,抵到离落唇边,一手扶着离落,一手缓缓将水喂下。
离落淡然一笑,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甚至往日那娇艳的红唇都毫无血色,但一笑之间尤带妩媚,更加了弱不禁风的娇怯气质,惹人怜爱:“阿暖,我饿了呢。”
阿暖破涕为笑,眼角泪痕未干,却是喜悦之极。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了身边的蒹葭几句,虽然阿暖声音不大,但却被躺在床上的离落听得一清二楚:“蒹葭,你吩咐膳房做些清淡的吃食,不要肉,只要米粥和素菜就好。”
离落心头泛起一丝暖意,看着眼前真心实意地阿暖,心中低叹了一声,自己离赫是万万不能带上她的,只盼着那赫轩王不是极其凶残之人,能留得阿暖一条性命。
离落重伤昏迷一事早已传遍赫宫,传言说向来喜行不于色的赫王因着离落都是怒发冲冠,直言若是救不活离落就让医师们陪葬,宫人们顿时不敢小觑这位新来的梨姬,
阿暖是宫中老人,先是派蒹葭去膳房备食,接着又分派出去了两人,一人去禀明赫轩王,另一人则是去请医师诊病,而自己守在离落榻前,听候差遣。
听到婢女禀报,正在批阅公文的赫曦轩大手一抖,冷峻的眉目间闪过一丝喜色,立刻吩咐备辇,回昭华殿。而王宫医馆中的医师们听到离落苏醒,立刻喜上眉梢,赫轩王法度严明,令行禁止,若是离落不醒,这十几位医师倒真有可能给她陪葬。医师们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往昭华殿。如此大的排场,以致离落才醒不过一会,赫宫中便传遍了梨姬已醒的消息。
离落靠着软垫,被阿暖一口口地喂入米粥,那米粥里加了奶汁,带着香甜,配上几道清淡的小菜,极合她胃口。离落还未吃完一小碗粥,便有宫人在殿外高声唱到:“王驾到。”离落轻轻一笑,听着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丝毫不见当日的慌张之态。
赫曦轩绕过屏风,便看见那床榻上的帷帐已被高高挂起,一身纯白色中衣的离落正拥被而坐,苍白的脸色被红色的锦被映上了几分艳色。离落依旧披散着长发,只不过几日连绵病榻,下巴愈发尖俏,一张巴掌大的脸衬得一双星辰般的眼睛更加迷人。赫曦轩低低叹了一声,眼中的温柔怜惜一闪而过。
离落低着头,两侧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脸颊两侧,一副柔顺乖巧的样子,但明明知道赫轩王来到面前,也并不做声,倒是有几分置气的小儿女态。看着安静乖顺的离落,赫曦轩嘴角含着笑意,全然不似往日的冷酷霸道。
赫曦轩只以为离落心性远高他人,当日自己用强,才使她宁死不从。不过这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欲望,甚至有了将离落囚禁在身边的冲动。不过看到离落静坐床上,神色安宁,心中生了怜惜,当下也有了决定。
比起往日的离落,如今的她可谓是脱胎换骨。离落知道几日前自己过于刚烈,如今她大病初愈,又要借机逃离赫国,定要与赫轩王虚与委蛇,降低他的防范之心。
床上坐着的女子和站在面前的男子心中各有思量,两两相对都是沉默无言。而跪在床边的阿暖虽然感觉这安静的气氛无比诡异,但是也不敢抬头,一时之间,室内竟是寂然无声。
离落百转心思,此时柔弱抬头,一双美目闪着点点泪光,配着她纤弱的身姿,愈发惹人垂怜。而赫轩王本来打算说话而微启的双唇又闭了起来,呷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离落。
离落牙齿轻咬下唇,做出一副犹豫不定的神态,一双美目含情,不时偷瞄赫轩王一眼。赫轩王只感觉离落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她纤长的睫毛轻轻刮在自己掌心,酥酥微痒,直到心尖。
“轩王,”离落柔柔开腔,一口软语,字正腔圆之间带了浓浓的妩媚:“那日……”欲说还拒,眉眼如波似水,摄人心魄。
赫曦轩见此,笑意更深,上前几步,牵起离落的手,触手处一片温滑细腻。他邪魅一笑,却不说话。
离落头低得更低,半面脸颊如红霞,声音小得似蚊吟:“那日,若不该因夜宴那日王宿在思环夫人处,心生不满,刁蛮任性,惹恼了王。若,若只是……”
看到美人含羞带怯,娇更胜花,赫曦轩心中犹疑也消,就势抱起离落坐在床上,低声调笑道:“梨姬如今娇怯可人,却是没有当日马车之上那般聪慧果敢了呢。不过,寡人喜欢倒是更喜欢这样的你,以后在寡人面前可不要再使心计,寡人一贯讨厌太聪明的女人。”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神芒,那一瞬间离落竟然有被他看穿的感觉。离落连忙收敛心神,心想这赫轩王可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赫轩王轻轻拍了拍离落的手背,似是安慰,又似是警告。他微侧身,对着屏风外说:“汁五,将那支宇国的老参赐给梨姬。”又回头看着离落,嘴角含笑,邪肆俊美,眼神中却是一片清明:“梨姬,好好养病,日后莫要再做这等傻事了。”意味深长瞥了一眼离落,便起身离开。
阿暖依然低头跪着,听得赫轩王离开,口中说:“奴婢恭送王。”
坐在床上的离落,伸出右手,拢起三千青丝,但笑不语。阳光洒进室内,带来光明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