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杨太医感到意外的却是,对方并未将自己送进刑部衙门里,而是带到了京城中一个全然陌生的小院中,除了有人看守不让自己踏出院门外,并未对自己施加刑法进行逼供等,反而却是好吃好喝的供应。虽然对于对方的反应有些意外,但杨太医也不是傻子,宫里的斗争从来便是千奇百怪,现下的情况自己虽猜不到对方想要做什么,却也没有为此而掉以轻心,而是静心的等候对方摆明自己的目的。
这番等候,便是一直等到了第二日的傍晚,自己才在看守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小院的正厅之中。
来到正厅之中,看清主位上端坐的两人,杨太医随即便是恍然大悟道“想不到竟会在此见到文月公主,现下老臣终于知道当日在太医都被刻意调拨开的情况下,是谁将香美人救下来的了。只是老夫倒是不明白,从来便是不问世事的文月公主,这次怎么会帮助香美人?而且,老夫更加不明白的便是,五皇子为何也会在此出现?”
对于杨太医的一连串问题,五皇子正准备回答,却被文月拦了下来。看着站立在大厅中的杨太医,文月笑笑,吩咐侍卫搬来一把太师椅,请杨太医坐下。那杨太医倒也不客气,径直便是坐在大厅之中。
“文月倒是有些好奇,太医的这几个问题是自己在问,又或者是为你那幕后之人所问?”对于杨太医的一连串问题,文月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有些玩味的看着杨太医道“只是,太医现在已落到如此田地,这些问题知道与否似乎并不重要吧。相较而言,似乎太医应该更关心一下自己的境况较好……”
“呵呵,公主倒是说笑了。老臣既然已被你们拿住,便早已明白活命无望,既然如此,还不如问个明白,死了,也不至于成为糊涂鬼而已。”
“太医,你太过于悲观了。其实,你的生死可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公主不就是想要老臣出来指正那幕后之人吗……可惜啊,可惜……只怕老臣注定要让公主失望了。”
“杨太医,你还是不要太早下决定的好……就算不为自己,你似乎也该为你的家人想想吧……”
“公主倒也毋须多费精力规劝老臣了,老臣在宫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看淡这生死轮回,至于老臣的家人……自然有人会待老臣照顾,所以,公主还是不要在浪费唇舌,直接将老臣送去刑部为好。”
“会有人照顾?文月倒是不明白了,太医如何还能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一个多次失信与你的女人?当年你们相约离家时她在哪里?当年你甘冒杀头大罪将她偷运出宫时,她又是如何失信与你?一次又一次,为何太医现在还能信她如初?”
“……!”没想到自己与陆昭仪的过去竟被调查得如此清楚,面对文月一一说出那些自己不愿承认,不愿面对的事实,杨太医一时间沉默不语。
看着杨太医坐在那边垂首不语,心知他此时定然是矛盾万分,既然他自己难以决定,那还是让自己来帮他下定决心吧。
清脆而熟悉的银铃声,乍然在这片安静的空间响起。仿佛有魔力般,杨太医竟不由自主的向银铃声传出的方向看去,待他看清文月手中那垂挂着三个小银铃的长命锁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仿佛中邪般抢过那长命锁,怒声问道“你!你将我的孩子怎么了!”
“文月还不会卑鄙的对妇孺幼儿下手,只是你还会担心你的孩子吗?当你帮助陆昭仪坐下这等恶事时,你就没有想过别人失去孩子时,也会如此痛不欲生!你有没有想过,你为陆昭仪做下的岂止杀头之罪!谋害皇子!那是抄家诛九族的灭门大罪!你以为那陆昭仪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失宠色衰的妃嫔罢了,还能为你挡下这灭门之祸?文月真是想不到,你堂堂一介太医,竟会糊涂至此!就为了你那早已变心的初恋情人?值得吗?”
“……我……我的家人可还好?他们现在在哪?”
“他们现在被关在刑部大牢里,还好五皇子一得到消息便赶了过去,他们并未受到刑法之苦。五皇子已将这次之事告诉了你的妻子,同时也将现下的情况分析给她听了,这个长命锁便是你妻子托五皇子转交与你,并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好好活着……”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顿时便是将杨太医击溃当场。想起这些年来,与妻子虽没有当年与陆昭仪般,爱得死去活来,但贤惠善良的妻子,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无论自己在宫里受了气,回家发脾气也好,又或者自己思念陆昭仪时借酒消愁也好,妻子总是温柔的安抚着自己,从不曾埋怨分毫,她仿佛就是一道清浅的溪水,一点一滴的洗刷着自己曾经被爱情伤得伤害累累的心。去年更是为自己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给这个家更是带来了无限的生机。老来得子的喜悦,更是被儿子的聪明讨喜给推到了巅峰。然而此时,他们却因为自己,被关到那黑暗幽森的大牢之中,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妻子知道了缘由,却只有一句话……好好活着……
“素心……素心!!”
冷眼看着眼前跪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的杨太医,文月心中不由得摇了摇头。为何世人总是愚昧至此,为了一个从来不属于自己的女人,为了年少时的一段爱恋,便是将自己前途尽毁,还连累家人受到牢狱之灾,何其愚昧……
良久后……哭声渐止。那杨太医抬起头来,颤抖着声音问道“只要能救出我的妻儿……杨秉远单凭公主吩咐……”
“既然杨太医有此心,文月定然全力相助。”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文月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对身旁的宫女吩咐道“想必太医今日定是十分疲累,先带太医回房好生休息,其他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谈。”
看着杨太医的身影,消失在门廊之外,五皇子才是开口道“月儿,我们这么做是否太残忍了?即使需要杨太医出来佐证,好言相劝便是,何必将他妻儿被捕入狱的事也告知他,再说了,你不是也说了,你有法子将他妻儿救出吗?”
“皇兄可否想过,杨太医如此迷茫心态,没有一剂猛药,要劝服他可比登天还难。文月的话也许会使他一时间痛苦不已,但总好过让他继续浑浑噩噩,不知所为的好。与其揪住过去早已不存在的爱情,还不如早点放手,学会珍惜自己手中的幸福。”
“我还是倾向于用一些温和点的手段……”
“皇兄在外驰骋疆场多年,想不到竟会如何心软哪。”文月倒是没有料到,号称西图军神的五皇兄,竟会是个如此单纯善良之人,不由得惊讶的说道。
“……那不一样,那是在战场之上,面对的都是敌人,都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些微的软弱便会将自己送命当场……”一说到战争之上,五皇子原本平和的面容顿时多了几分狠厉与萧杀之气。
“皇兄,对你来说,战场与敌人也许只存在与敌国之间。但在文月的世界里,这看似辉煌的宫殿便是我的战场。同样的,如果我心软、仁慈,那么我随时便可能输了这场战争,更有可能为此命丧黄泉……”就如同娘亲那样……最后一句话,文月并没有说出来。对于刚从边关回京的五皇子,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是徒劳,与其说这么多,不如让他自己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更为可信。
正如同文月所料,那一席话对于五皇子来说,竟是觉得文月有些小题大做了,倒也不再多说什么,便是托在旁边笑看着两兄妹辩论的兰昭,将文月护送回宫去。
“公主现在和五皇子说这些,只怕便是对牛弹琴吧。”出得小院后,将文月扶上马车,兰昭随即便也是不避嫌的坐了进来。
“也许五哥现在还不能理解,可皇城里的黑暗,皇兄迟早都需要面对。与其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还不如现在便一点一滴的接触着,等到事发之时,也才有个准备。”看着兰昭进入马车内坐定,文月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对方现在可是一身公公装扮,倒也不担心招来闲言碎语。
“看来,公主似乎已有了打算吧……”
“呵呵,兰昭先生何必说得这么客气,宫里的形势,皇兄不懂,难道兰昭先生还不明白吗?又或者我该换个称呼——榜眼大人?”
“公主,记得我曾说过,女人还是笨点的好……再说了,兰昭阵势不明,公主这么放心的在兰昭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就不怕哪天,兰昭便站到公主对面去了……”
“先生……游戏还没有开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