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八年后
乾龙宫
“皇上，太后请您去一趟平宁宫。”传话的小公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因为坐在龙案后的皇帝大爷的眉头皱了皱。
当今皇上名叫赵义云，登基不过四年光景，朝中军政大权虽说没有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掌握在手，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英明神武的天子。改革吏治、任人唯贤，稳定边疆、发展经济，开垦田地、减免赋税，他采取的这一系列措施，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四海升平。
“你去告诉太后，朕今日国事繁忙，挪不出时间。”穿着龙袍、俊逸非凡的赵义云，天生拥有王者的气势和威严。“下去吧！”他挥挥手。
小公公半天站不起来，实在是腿软啊！
“请不动皇上，回去该如何向太后交代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伺候难缠的太后也就罢了，居然还要面对冷酷的皇上！”小公公在心里替自己哀悼。
“怎么还不下去？”皇帝大爷满脸不悦。
小公公再也顾不了心中的想法，慌忙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了。
“小木子，你也下去吧！”皇上遣退了身边最红的公公，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可一想到太后，他的心里愈发的烦躁不安。于是，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皇上再无心思批阅奏折，索性扔掉手中的朱笔，起身来回踱步。
“怎么，太后又烦你了？”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抬头，熟悉的身影映入瞳孔。
“皇叔？”皇上十分惊喜。“你回来了？”
皇上口中的皇叔就是贤王。按理说，皇上应该叫贤王皇表叔。但是由于华容公主的缘故，先皇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而前任皇帝也把他当做亲生兄弟看待。所以，皇上习惯了叫他皇叔，一时改不了口，就这样了。
已经快四十岁的贤王一如往昔的风采，只是增添了成熟的印记。
“嗯，昨天就到府邸了，但天色已晚，不便进宫，怕耽搁了皇上睡眠。”贤王淡淡地说。
“皇叔，这一趟辛苦了！”
“没什么，这是臣子的本分。北方的祸患已除，百姓安居乐业，皇上可以放心了。”
“皇叔做事，朕一向极为放心！”
“是啊，朝廷的事，微臣能为皇上解忧。这后宫的事，微臣可是万万不行的。皇上，微臣建议您找一个人来分担。”贤王的嘴角一扬，似笑非笑。
“皇叔，你又笑话侄儿我了！”皇上把“朕”改为“我”，表示下面说的是家务事而不是国事，两个人也不是君和臣而是晚辈和长辈。
“我怎么敢？”贤王话锋一转。“你已过了立后的年纪，是该为这后宫找一个当家之人了。”
“皇叔，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容易啊！”只要一提到立后的事，皇上就头痛极了。
“皇嫂？”贤王知道太后一直在干预，后宫的大权她一直紧紧抓在手中不想放。
“嗯，母后让我立许贵妃。”皇上明白贤王的意思。
“她？”贤王沉思了一会儿。“立她也好，毕竟她祖父是老国丈，她父亲既是国丈又是国舅。如今，她父亲又当上了宰相。在朝中，许家的势力不可小觑。”
“可她太刁蛮、太任性了，怎么能担当一国之母？我是深受其害，不敢再领教了。”皇上摇摇头。
“皇嫂不好劝服。”贤王提示一句。
“我知道。娘家人嘛，母后想让她们许家富贵荣华不断。”
“你就没遇到令你心动的女子？”贤王开起了皇上的玩笑。
皇上倒是很干脆。“没有！”
“真的？这天下的女子以及你那三宫六院的妃子都不能打动你的心？”
“唉！”皇上感叹一声。“要想找一个与我灵肉相契的女子，实在是难啊，难于上青天！”
彼此沉默。
须臾，皇上开口了。“皇叔，不要说我了，我还年轻。说说你自己吧，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一个婶婶啊？”
“我？”贤王又沉默了。闭上眼睛，浮现的依然是那娇美的笑靥，心里阵阵绞痛。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皇室中人，有谁不知道贤王年轻时的那一段爱情？
“皇叔，你没再试图找过她吗？你知道，皇祖考已经不在了。你可以……”
“来不及了，”贤王打断了皇上未说完的话。“岚儿大概不在了吧！”
皇上一惊：“皇叔，你……”
“当初，在岚儿离开我后，我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这些年来，我不去找她，是因为害怕。我不敢去面对，如果岚儿真的不在了，我该怎么办？”贤王径自说。“就这样，我还可以安慰自己，岚儿在某个地方等我。”
“皇叔，或许她果真在等你呢！已经十八年了，皇叔，你们已经错过了十八年。难道你还想继续错下去吗？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八年可以这样子浪费呢？”
“皇上，你不要劝我了，就让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吧！”
皇上无可奈何，只得叹气。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为了好姐妹临死前的嘱托，十八年来，星琅悉心教导霁晶。霁晶就是月岚和舞翔的女儿。之所以给她取这个名字，一来是因为她出生时雨后初晴，二来是因为她是父母爱的结晶。
星琅请来西席，教霁晶读书写字，又让她学女工和琴棋书画。霁晶的资质异常，学一样通一样。虽然她生长在青楼，但是她的生活与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没什么两样。
星琅十年前从春妈妈的手中接过花满楼，退居幕后，不再抛头露面、迎来送往、倚笑卖笑。红锦在很早以前，嫁给一个商人做继室。三年前，他们一起搬去了京城，在那里定居。这是欢场女子所能想到的最好归宿了。
花满楼没什么大改变，在月岚、星琅、红锦之后，陆陆续续出过几个名满霁州的花魁，但始终没人盖过她们三人的风华绝代。
樽前月，霁后岚，纵然同心结未成。相知相许相爱相拥有，虽死无憾！期待来生再续今生缘。
龙蛇舞，鸾凤翔，殷勤寻伊在何处？有笑有泪有苦有幸福，赖活有望。等到黄泉路上一重逢。
每读一遍，对于母亲的深情不悔和父亲的痴心不改就多钦佩一分。说钦佩倒不如说羡慕。是的，她也想遇到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子汉，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而她，也会像母亲一样，所有的感情、全部的心意都只给他一个人，无怨无悔。
霁晶自懂事后便知道自己的身世，花满楼里的人从不隐瞒她什么。
低头，再看看手中的信笺，那上面是母亲对父亲无限的情思。
“娘，你是不是还在下面等着爹啊？”霁晶知道母亲不会后悔把自己的一生留给了父亲，因为父亲同样把自己的一生给了母亲。她一直在搜集父亲的消息，知道父亲至今未娶、孑然孤独；知道父亲高居庙堂、受人敬仰；知道父亲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废寝忘食。可她始终牢记母亲临终的遗言：即使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不能去找父亲来个父女相认的戏码，以至于毁了父亲的前程。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孝敬父亲，侍奉父亲终老。
只是，霁晶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会不会有这个机会。
想出神的时候，贴身婢女小玲子咋呼地闯进来。“小姐，小姐，琅妈妈接到花魁大赛的邀请函了！”
“哦！”霁晶不为所动，这是她预料中的事。不知何时开始，霁州城每四年就会举行一次花魁大赛，但凡风尘女子皆可以参加。一来，展示她们媚惑众生、艳丽无双、倾国倾城的容貌;二来，比试她们弹琴、下棋、作诗、画画的才气。评判由城里有权有势有名有利的朝廷官员、豪门世家的掌权者、俊才不凡的文人、家大业大的商人组成，他们会评定一个才貌双全的绝世女子。而被选中的那个女子四年之内的所有花费均由衙门出，她本人也会得到下层人们梦寐以求、想也想不到的社会地位。正因为这样，每次的花魁大赛都挤爆了人，场面甚是热闹。
“小姐，你怎么还能这样淡定呢？琅妈妈她们都快焦急死了！”小玲子跺跺脚。
“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我们花满楼无人出战？！”
“不是有梦烟姐姐吗？”霁晶很纳闷。梦烟是花满楼的红牌，理所当然，花魁大赛由她代表参加。
“梦烟小姐昨天不小心感染风寒，身体极为虚弱，无法参赛了。”
“这样啊？！”霁晶思考片刻，起身走出闺房。
小玲子急了。“小姐，你去哪里？”
“去找琅姨她们。”
“琅妈妈，对不起，都怪我不争气，竟在这等紧要关头生病！”梦烟自责地说。
“这怎么能怪你呢？”星琅尽管内心万分着急，但还是安慰地拍拍梦烟的手。“好好养病，不要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要不我去吧？”如尘口出惊语。她沦落风尘不久，名气不如梦烟，却是花满楼不可缺少的支柱之一。
“你？”星琅有些迟疑。
“琅妈妈，我知道我不如梦烟。但好歹试试啊，不能让我们花满楼被人瞧不起！”
“如尘，你很好，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梦烟十分真诚地说。
“是啊，如尘，琅妈妈不是那个意思。”星琅也赶忙解释，不想让她在心里留下阴影。
“我知道，我知道。”如尘笑了。她明白众人对她有多好，她的心里一直存有感激之情。
“琅妈妈，就让如尘去吧！”梦烟支持。
“这……”星琅不得已点头道。“嗯，实在不行，只好如此。”
“琅姨，我去吧！”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一脸坚决的霁晶。
星琅惊愕。
“霁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星琅微愠。
“琅姨，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说这样的话？！”星琅是真的生气了。
“琅姨，从小到大，都是你们在照顾我。现在，该是我回报的时候了。我知道，你们是真的真的很疼我。养育之情大如天啊，我不能在花满楼危机时刻袖手旁观！我想，就算娘在，她也会赞成我这样做的。”
“霁晶，你该知道，虽然你没有郡主的封号，但是你毕竟是王爷之女啊！要是让别人知晓，这，这该如何是好？”
“琅姨，你忘了吗？这辈子我是不会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这是娘的遗言也是娘的担忧。”
“虽说如此，但也不能委屈你啊！”
“不委屈，琅姨，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委屈！有你们这么多的宠爱，足够了，真的够了！”
“你这孩子！”星琅将她拥入怀中，抚摸她的头，神情慈爱。
众人感动不已。
“小木子，趁着皇叔在京，我们出宫玩玩吧？”皇帝跟公公提意见。
“别啊，万岁爷！”小木子可苦恼了。
“什么？朕的话你敢不听？”皇帝大爷连恐吓都出台了。
“万岁爷，这要是让太后知道，奴才的小命就没了。”
“有朕在，你怕什么？”
“正因为有你在啊！”小木子嘀咕一句。
“你在说什么？”皇帝掏掏耳朵。“朕没听见。”
“没什么。”小木子捂住嘴巴。
“那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朕一个人去。”皇帝爷儿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奴才能不去吗？”小木子十分哀怨。
“那还不赶快去收拾行李？”皇帝眼一瞪，小木子没辙了。
“对了，皇上，把护卫长带上吧，以防万一。”
“真是麻烦！只能带护卫长元清一个喔，多一个都不行！”
出了皇宫，小木子的心就悬在半空中。他望着兴致勃勃的皇帝大爷，问道：“皇，不，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去霁州吧，我听说花魁大赛要举行了，正好去见识一下。”
原来如此！皇帝大爷恐怕早就计划好了吧？呜呜，奴才难当啊！特别是伺候皇帝的奴才，更是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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