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了目的地，云一招才看清，眼前一望无际的辽阔景况。
不同于刚才街市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处处有良田美池，这儿的土地上，入秋后只见一片芦花成海，苍茫得直到天际尽头，在他触目所及的地方，瞧不见任何耕作过的土地。
为什么同在霁州城范围内，街市那儿有良田无数环绕，这里却尽是荒地？
云一招困惑不己，几度想要发问 。可是，当他看到霁晶自在的跟遇到的人打招呼，到嘴的话就哽住了。
“霁晶丫头，你又来看虎大娘了？”一个佝偻着腰，颤巍巍地杵着一根棍子的老太婆道。
“是啊！”霁晶大声回答，怕她听不见。“李奶奶，你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啊！”
“今天天气好。”李奶奶颤抖着往前想要找个凳子坐下。
霁晶忙上前扶住她。
“李奶奶，小心！”
“丫头，就你心肠最好。”李奶奶拉着霁晶的手不愿放开。“听我家儿子说，我这几天吃的东西都是你买来的。”
“李奶奶，这没什么的，你的身体最重要。”
“哎呀，我这老婆子都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早就够了。”
“李奶奶。”
“我活着只能拖累你们了。”
“李奶奶，不许你胡说！”霁晶假装生气。
“你这丫头！”李奶奶笑了，仿佛绽开的菊花。“快去吧，我尽是耽搁你的功夫。”
“李奶奶，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
“好，好，好！”李奶奶点头。
看过虎大娘后，霁晶边往回走边对云一招说：“这里的人有的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有的是没有收入、一穷二白的本地人。其实，他们都是很纯朴、很善良、守本分的老实人，只是迫于生活的压力，有时难免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云一招沉默了半响，才道：“官府难道都不管吗？”
霁晶摇摇头。
“真是太过分了！”云一招火气冲天。
“之前的陆知府想要帮助他们，可是，因为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所以被知州贾大人等人设计陷害，不知被贬到哪里去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出头提起此事了。”
“岂有此理！”
云一招转身往后方望去，眼前的一幕幕让他怒火中烧。老百姓都成这样了，位于高堂的那些人不但不想办法解决，反而变着法子想着怎么维护自己的利益，真是太可恶了！
“你别气着自己。”霁晶安慰云一招。
云一招深呼一口气，努力恢复心平气和。“他们该死！”
霁晶笑笑：“你听过一句俗话吗？”
“什么？”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云一招也笑了：“是该如此！”
“如果皇帝把那些只为自己谋权益的官员都免职回家，那我们老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多了。”霁晶感叹道。
云一招沉默不语。
霁晶接着说：“可是，古往今来，哪朝哪代没有这样的官员？”想避免都避免不了。
“一代明君就会知道要尽最大的努力来减少这样的官员。”云一招吐出一句。
霁晶笑了：“当今的皇帝是个明君，他会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云一招心里暖暖的，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有这样的魄力来改变现状。
“嗯！”霁晶肯定地点头。“如果他不是明君，贤王也不会如此竭尽全力地辅助他。”
听到霁晶又提到贤王，云一招不免感到十分好奇。“你和贤王有什么关系吗？”
霁晶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怎么了？我是不是问错了？”云一招有点不安。
霁晶摇摇头。
“那……”
“我只是很仰慕他。”
“是吗？好像很多人都仰慕贤王。”云一招酸酸的，他不喜欢自己心爱的女子对另一个男人有这样的感情。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的独占欲竟是如此的强烈。
“因为很少遇到一个像贤王那样为国为民的皇亲贵胄啊！”霁晶说出大家共同的心声。
“嗯。”云一招点头称是，皇叔的所作所为确实该被人敬仰。他不禁有些汗颜，竟会吃起皇叔的醋来。
“对不起，本来今天应该陪你四处逛逛，却……”霁晶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时间还有很多。”
“那……”
“嗯？”
“今天就这样了，如果……”
“我会再去找你！”
“好。”霁晶的脸微微红了。“那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想到此时，花满楼正准备开门迎客，霁晶忙拒绝。
云一招的脸色一黯。
霁晶的心微缩。“我是说，有忘川保护我，你不用担心。再说，来回会耽搁你的时间，你应该有别的事要做，我不想……”霁晶慌忙解释。
云一招看着霁晶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心，心瞬间飞扬起来。“我知道。”他笑笑。
“你，真的……？”霁晶还是不放心。
“好了，没事的，真的。”云一招保证道。
“那……”
“你先走吧，我看着你！”云一招柔声说。
霁晶的心轻松许多，她看了云一招一眼，低头道：“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
霁晶走了十几米远，蓦地回头，看见云一招仍然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心顿时甜蜜蜜的。
直到霁晶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云一招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公子，我们回客栈吗？”小木子问。
“不，我们还有事要先解决。”云一招脸色一整，肃穆极了。
一钩新月，万点金星。
已入夜，花满楼正是热闹时分。
霁晶独自待在房内，趴在床上，脑海里想的全是云一招。
已过数天，仍不见他的身影，他究竟上哪儿去了？
“小姐，你怎么还没睡？”小玲子惊讶地问，一般这个时候，小姐已经就寝，怎么今晚……
霁晶翻过身，道：“我马上就睡。”
“小姐，你明天要练舞，应该早点休息，要不然会没精神的。”小玲子像老妈子似的唠叨个不停。“要是我今晚没过来查看，你是不是就不睡了？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非要我时时盯着不可！”
霁晶只好求饶：“我知道了，小玲子，你就别念了。”
“好好好，不念不念。”小玲子拉过被子仔细地按好各个角落，直到她认为小姐晚上不会受凉才停手。
催灭灯，小玲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好门。
有好半天，霁晶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床顶，怎么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终于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霁晶换上舞衣，准备练舞的时候，云一招来了。
“你……？”云一招见过无数身着舞衣的女子，但那些女子若与眼前的霁晶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光看她这一身段，就知道她跳出来的舞蹈绝对是无与伦比。
“对不起，云公子，今天不能陪你出去了，我要练舞。”霁晶歉疚地说。
“没关系。”云一招目不转睛地看着霁晶。“不知……我能不能看你练习？”云一招问，好怕她会不同意。
“只要你不嫌弃，当然可以。”
半晌之后，笙箫奏起，厅堂侧面屏风后方一名身穿红衫的窈窕女子缓缓步至中央的红色台子上，随着乐声，轻舒歌喉，曼回舞步。
她的歌声如莺啼婉转，于堂内缭绕；轻挥丝袖，飘然生风，轻盈得出尘超凡，自她曼妙身躯所散发出来的兰麝之香，拂面而来，令人迷醉。
云一招如痴如醉的瞅着舞姿翩翩的霁晶，忘了身在何方。
那秋波流盼、媚笑盈面的绝美倩影，已占据他的心。
练习结束，云一招情不自禁地鼓掌。
霁晶笑着轻挥衣袖，轻巧地走下台子，来到云一招的面前。
“跳得非常好！”云一招称赞道。
“谢谢！”听到心上人的赞美，霁晶笑得十分开心。
“你练舞是为了……？”云一招迟疑地问。
“我要参加花魁大赛！”
“花魁大赛？为什么？”云一招相信，她绝对不是风尘女子，但是为什么她会这么坚决地要参赛？
霁晶也不瞒他，实话实说：“梦烟姐姐病了，无法代表花满楼参加花魁大赛，为了不使花满楼陷入危机之中，我就代替她了。”
云一招为她的善良感动。
“有你参赛，头彩非你莫属。”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霁晶道。“只要不给花满楼丢脸，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太谦虚了。”
好一会儿，霁晶才吞吞吐吐问：“你……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
云一招听了欣喜不已，她会这么问代表她在意他。“我有点事要处理，所以就……没有来找你。”
“哦！”霁晶不好意思极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大胆，问出这样的话来。
“啊，对了！”云一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是给你的。”他笑着将小木子递给他的锦袋交给霁晶。
“这是什么？”霁晶十分好奇。
“打开看看。”
当着云一招的面，霁晶将锦袋解开，一只镶金艳红锦盒立即呈现眼前。
“里面是什么？？霁晶眨着眼，更好奇了。
“你猜？”云一招故意卖关子
“我猜不出来。”霁晶摇头道。
“是吗？“云一招笑了。“那谜底就由你来揭开。”
霁晶小心翼翼拿出锦盒，打开封盖，待她一瞧见盒内所放置的东西，又惊又喜。“这是……？”
“第一层是紫莲糕、莲藕蜜、桂花糖，下一层则是紫玉葡萄及杏桃冻。”云一招边解释边将锦盒上下两层分开。“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我想，你们女子应该会喜欢甜品。”
霁晶双眸闪闪发亮，她看着云一招的眼，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云一招放心了，他在挑选这些甜品的时候还在忐忑不安，生怕她不喜欢。“你尝尝，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霁晶伸出手取一块甜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下一瞬，她笑眯了眼，满睑幸福，“好好吃喔！”
云一招笑看着霁晶一脸幸福的模样，心里满溢出宠爱，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小小的一块甜品就能让她感到幸福。
“再试试这个。”云一招伸手拿了块杏桃冻递到霁晶的嘴边。
云一招亲昵的动作让霁晶羞红了脸，不知该不该张开口。
“怎么了？”云一招装傻地问。
霁晶忍着羞涩，咬了一口。
杏桃冻才一入口，又甜又多汁的杏桃立即化了开，满嘴生香，让霁晶更是笑开了怀。
“好吃吗？”云一招柔声笑问。
“好吃。”霁晶点头。
云一招看了眼锦盒，又伸手拿起一颗紫玉葡萄，置于她娇嫩的双唇前。
霁晶明白云一招的意图，只好轻启红唇，张口咬下那颗紫玉葡萄，香甜汁液顺着嘴角滑落，尚未抬起手拭去，他的动作快了一步。
云一招轻柔的为她拭净汁液，随即当着她的面，将手指置于唇瓣前，伸舌轻舔。
霁晶看着他深邃的黑眸以及他的动作，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很急促，脸儿更是绯红。
云一招知道霁晶在害羞，不由自主地笑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
霁晶咬着唇，迟疑了一会儿，道：“我送你离开。”她想与他多相处一会儿。
当他说要离开时，她突然感到难受，很是舍不得。
“好。”云一招朝她伸出手。
霁晶先是不解，直瞅着他的手掌，下一秒，她明白了。犹豫了半秒，她缓缓伸出手，递向前，任由他握着。
当云一招厚实的大手一握住她的小手时，甜蜜的感觉占满了心头。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两人就这么十指紧扣，无视云清和小木子讶异的目光，从后门走出花满楼。
离开花满楼有数步距离，霁晶的手依旧没有抽回，她舍不得放开他那厚实又温暖的大手。
云一招面带微笑，看着身畔的人儿。
她的举动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身影已在她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且持续扩大，这正是他要的。
这时，瞧见了一旁有摊贩在卖荷包，霁晶拉着他的手往前步去，仔细看着，却没瞧见想要的样式。
“你在找什么？”云一招笑看着她苦恼的模样。
“没有适合你的图案……”怎么找都没有。
卖荷包的大叔听了，很不服气：“我这里的荷包那么多样式，怎么会没有适合这位公子的？”
“感觉都不对。”霁晶说。
“小姐，你到底要什么图案的荷包？”
霁晶没回答，继续左挑右选，可就是找不到适合他的荷包，只得放弃。“你快选一个喜欢的荷包吧！”
“你要买荷包送我？”云一招神情讶异。她难道不晓得这是情人或是亲人才会做的举动？
“嗯，你特地带甜品给我吃，我不能让你空手而回。”霁晶说得坦荡，压根没多想。
云一招这才明白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事，只是很单纯的想要回赠他礼物，遂柔声问道：“那你喜欢哪一个？”
“这个。”霁晶指向一个绣有白色小兔的荷包。
“那我就要这个。”云一招伸手拿起那个荷包。
霁晶虽然觉得那个荷包根本就与他不配，但他都这么说了，随即自衣袖内取出一锭银两，准备付帐，他却轻轻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她不解的看着他。
“男人不该让女人付钱。”云一招迳自从腰带取出银两，交给那名小贩，随即握着她的柔荑，往前步去。
霁晶看着他的侧脸，只不过是个荷包，但他看起来好像很高兴……“你有那么喜欢吗？”
“是啊！”云一招笑眯了眼。这个荷包对他而言是无价之宝，一定会好好收藏。
霁晶看着他紧握着她的柔荑的大手，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声的说：“我还是觉得那荷包与你不相配，要不，我再帮你绣一个？”
“你要帮我绣荷包？”云一招讶异极了。
“嗯，不过，我绣的可能没有卖的好。”霁晶第一次对引以为傲的手艺不自信。
“没关系，你的心意比任何东西都珍贵。”云一招激动地说。
“那你下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再给你？”
“好！但是，不要累着自己。”云一招叮咛道。
霁晶轻笑：“绣一个荷包不会累着的。”
“那就好。”
霁晶凝视着他深邃的黑眸，心儿怦怦跳，小声地说：“那，我回去了。”
“嗯。”云一招含笑看着她的窈窕身影没入人群中，直到再也瞧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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