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是欣欣茶室生意最差的时间段，楼下还剩一桌客人继续鏖战，而二楼一间套房客厅内，杨欣和程枫正各自坐在拐角沙发的一端，大眼瞪小眼。
“程清泉跟你什么关系？”杨欣问。
这个问题实在是令程枫头痛，想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爸爸的堂弟的叔叔的二哥还是三哥，他的四叔……“
“行了，行了，”杨欣挥手打断道，“小子，你上学时候背书肯定挺溜，你是来闹的啊？”
程枫流泪满面：“简单来说，程清泉是我一很远房的堂哥。”
“八竿子打不着那种？”杨欣问。
“还可以吧，小时候关系挺好的。”程枫答。
“证据。”杨欣朝程枫摊了摊手道。
“啥证据啊？”
“证明你和程清泉是堂兄弟的证据。”
“这个……真没有。”程枫苦笑。
“没有你还说这些，”杨欣说着，进了套房的卧室，很快便出来，拿了一沓不知道是什么纸的摔在了程枫面前，“你自己看看。”
程枫拿起来一看，全是欠条，足有十来张，每一张的借款人和欠款人都相同，欠债的是程清泉，放债的是杨欣，这十几张欠条唯一的区别就是金额和日期的不同。
“程清泉这个王八蛋，足足欠老娘一百六十多万，居然有种卷铺盖跑路，剩下这破房子给我，”杨欣斜睨着程枫道，“正好，你不是他堂弟吗？这账是不是你来替他还？”
程枫默然。
小子，想打这房子的主意，你还嫩了点儿！杨欣看着低头不语的程枫，心里头不禁有点小得意。
程枫说这幢木头老房子是他的祖屋，十几年前父母去世，他远走国外就交给了他堂哥程清泉打理。
杨欣自从欠债人程清泉跑路以后，就只剩下这幢老房子开个小茶室来维持生活，并不是杨欣真的不相信程枫所说的话，而是不想程枫鹊巢鸠占，这老房子要是还给他了，自己上哪儿去？
“好。”程枫突然抬起头来说道。
杨欣正在喝水，沉默的气氛被程枫这么一打断，差点呛到：“什么好？”
“你刚才不是说我堂哥欠你的账是不是我来还吗？”程枫点点头，“好！”
“咳咳……”杨欣目瞪口呆，这下真的被呛到了。
老街，老房子，都跟偏僻、破烂这些词沾边，这条老街上的这幢老房子，撑死也就几十万块钱的事，就算真是他的祖屋，也不至于为了这老房子扛上一百六十多万的债吧？
杨欣轻轻抚着被水呛到后的胸口，静候下文。
“但是我现在没有钱。”程枫说。
等了半天，居然是个如此没有营养的答案，杨欣朝程枫翻了个白眼：“小子，你真的是来闹的。”
“这样吧，我也给你立个字据，我堂哥欠你的钱，我来还，等我有了钱我就还你，这幢老房子，就当做抵押，你看怎么样？”程枫认真说道。
“没发烧吧？”
程枫摇摇头：“没有。”
“你就不怕我骗你？”杨欣问。
程枫笑了笑：“我堂哥是左撇子，这欠条上面的笔迹我认得，是他的没错。”
“万一我模仿你堂哥的笔迹造了这么堆假欠条来骗你呢？”杨欣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愣是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总之就一个感觉，眼前这小子也太傻了吧？
程枫笑而不语，杨欣拍了拍自己额头，觉得问出这种问题来，真傻的恐怕是自己吧。
“你为什么要替你堂哥扛下这笔债啊？”杨欣问，皆因实在好奇。
“这是我的祖屋，”程枫想了想，“我堂哥小时候对我不错。”
“就这么简单？”杨欣又问。
程枫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那好，既然你要充大头，我也没必要拦你是不？”杨欣似笑非笑道，“那你还钱吧，还了钱以后祖屋就还你。”
“我现在真的没钱。”程枫说。
“没人民币是吧，没关系的，欧元美元英磅都可以。”
“没有。”
“股票、期货、不动产？”
程枫摇摇头：“都没有。”
“你不是吧？”杨欣秀眉微蹙，“你好歹也是一海归，人家别的海归回来都是衣锦还乡，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你这算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是在国外混不下去逃难回来的。”
“差不多吧，”程枫苦笑，“工作丢了，没地方可去，就回来了。”
“小子，你真的是来闹的！”杨欣咬牙切齿，一副要将程枫生吞活剥的样子。
“没跟你闹，我是认真的。”程枫据理力争。
“你认真？你认真个屁！”杨欣没好气道，“你什么都没有，跟老街那些流浪汉有什么两样？我凭什么指望你替你堂哥还钱？”
“我有手有脚，有了工作我就有钱，有了钱就可以还你。”程枫说。
“你不是刚回来吗？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杨欣好奇道。
程枫笑笑：“如果你愿意请我的话，我想我很快就会有工作了。”
“哦，我请……什么？什么？”杨欣杏眸圆睁，“我请你？”
程枫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拍在茶几上，杨欣一看差点没昏过去。
欣欣茶室招聘打杂一名，男女不限，18岁以上，30岁以下，月薪1000，包吃包住，有意者请进来直接面谈。
“老板，我很勤快的。”程枫说。
“你你你你你……”杨欣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不月薪八百也行，反正包吃包住，少个一两百块钱也没什么。”程枫说。
“你真是逃难回来的啊？是不是没地方可去了？”杨欣问。
程枫笑笑，也不否认。
杨欣摇了摇头，又重新打量了程枫一番，实在看不出这家伙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一个茶室打杂而已，只要干活手脚勤快，就足够了。
而且这家伙还是个海归，请个海归来茶室做打杂，好像还不错，更何况，愿意替他什么堂哥扛债，这人也太老实了些，现如今这种老实人，恐怕打着灯笼也难找，虽然目前为止，这家伙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杨欣如是想道。
“月薪……还是一千吧，你如果没问题，那就留下来帮忙吧。”杨欣说。
“谢谢老板。”程枫喜道。
杨欣答应请程枫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指望程枫能替他堂哥还钱了，反正从程清泉三年前欠债跑路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那一百六十多万，在她眼里早成了浮云，相比之下，还不如这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年的欣欣茶室来得实在一些。
……
老房子二楼的套间里面还有一个搭着木制楼梯的小阁楼，勉强可以称之为“三楼”。
一张床，一个柜子就占满了小阁楼的所有空间。
“之前是个十来岁的小伙子住这里，辞工了，刚搬走，回头我给你找来床单被褥就可以住下了。”
杨欣显然是很少上来这里，被小阁楼里一股特殊的“男人味”熏得直皱眉头，伸手去开天窗，却发觉天窗的卡扣出现了问题，撑不住，一推开就因为惯性又合拢了起来。
“我来吧。”程枫帮了把手，推开天窗，往外摸了摸，将老房子房顶上的半截瓦片摸了过来，卡在了天窗的合缝处，刚好可以把天窗支撑起来，也不会因为角度的问题而使瓦片滑掉。
“聪明啊，怎么想到这招的？”杨欣问。
程枫笑笑：“我家祖屋，小时候我就住这儿。”
“哦，那行，你收拾收拾，回头下来吃饭，”杨欣刚要走，又转身说道，“呃……从今天晚上就开始上班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需要做些什么？”程枫问。
“眼明手快够勤快，机灵点，该干什么干什么，晚上且得忙活呢。”杨欣说。
“晚上？晚上来打麻将的人也很多吗？”程枫问。
“少说话，多做事，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赶紧收拾完下来吃饭。”杨欣说着，已经蹭蹭蹭下了小阁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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