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岭地委对工程任务要求得很紧，队里每天抓紧施工，可北岭这边新派来的民工队，确实大不如当初在三线工地上以民兵参战名义配备的民工队伍。光看现在这支民工队里的成员，就有不少人不象是干活的样。里面公子小姐一样的人就有好几个，其中一个姓朱的小姑娘，听说还是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女儿，本就是在自己公社那个山沟里呆着闷，想跟着民工队来北岭市玩的。按她们自己的话说，这样来玩多好啊，有人付车票，有地方管吃喝。
对这样的民工队，不要说工程队，就是建筑公司也没办法。民工是不能由公司自己招的，而全都是经地区革委会批了用工指标，由指定的县级部门到农村社队按民兵调动的方式，组织民工队伍参加城市、工矿社会主义建设。这样的队伍，建筑公司的工程队管得了吗？
就说民工队里那几个公子小姐样的小青年吧，到了北岭这个大城市后，还真就玩开了。分配与泥工二班打配合的小朱她们几个，成天就与二班那几个本也贪玩的家伙，象梁大祥、张少武他们混在一起，不要说上班时只管打打闹闹，有时中午跑到街上去玩，竟然半下午才回来上班。那还做个什么事啊。
为了保证施工进度，公司里只好动员基地生活区没工作的家属，支援党校工地的施工。为便宜于解决计酬问题，公司的家属一般不做整天的计时工日，而主要做材料装卸、工件制作加工等计件性质的工作。
王师母与几个闲在家里的好姐妹也来工地上支援了，她们包下了工程里的石灰灰浆冲洗任务。就是每当工地上来了新的生石灰时，她们几个人就把生石灰冲洗过滤到灰浆池里。滤过的石灰浆结成石灰膏后，就可以用来搅拌成砌砖刷墙的沙浆了。
工地上运送生石灰的汽车，可能是因为要通过北岭市中心的大街，大多只能晚上到，王师母她们的工作也就只能在晚上做了，常常要做到下半夜才能完工。
已经是霜冻的天气了，每到下半夜，气温一般下降到零度上下，冷得很，王师母她们就带了厚棉衣来，等做完事后，好及时加上衣服，在回家的路上不会冻着。
按刘晓楠对王师傅家里的了解，王师傅对妻子是很照顾的，可这次王师母来工地上做事，王师傅却从来不挨边去关照关照。
“师傅，好像今晚上又来石灰，师母她们会来的，要不，到灰浆池那边看看去？”刘晓楠忍不住了，问师傅。
“哎，看什么，人家家里当家的都没挨边，我去了算什么啊？”原来，王师傅是撑着大男人的面子。
“要不，我去看看师母吧，看能帮她什么吗。”刘晓楠想，怎么着是师母来工地上做事，又是上夜班，是得关照一下。
刘晓楠自己去了洗生石灰的灰浆池边，王师母她们几个阿姨们已经在那里干开了。
在一支两百瓦的大白炽灯光的照耀下，她们几个女人先用大铁钯子把干燥的生石灰扒到过滤槽里，石灰粉尘随着她们手上铁钯子的动作飞散起来，在过滤池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石灰粉尘烟雾团，把她们全都拢在里面，也把那本来耀眼的电灯泡遮蔽得似有似无了。
当过滤槽里装满了生石灰后，王师傅打开大水管的龙头，将水流冲向槽里的生石灰，其他几个人就快速地用铁钯子翻动槽里石灰块，让它们都能受到水的冲击，快点化成灰浆。遇水的生石灰反应生成大量的热汽，就如大灶台上的蒸汽水一样，腾地就一下就在整个灰浆池上形成了大团大团的气雾。
刚才满意天飞舞的石灰粉粉尘，与现在的热气腾腾的气雾搅在了一起，把灰浆池那边地方完全变成了一个白灰与汽水笼罩的世界。王师母与那几个阿姨顿时就被那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淹没了，要不是听得见她们挥动铁钯子翻动石灰块的声音和她们被灰尘呛出的大声咳嗽，还会以为那里没一个人。
“王师母，王师母，我来帮你们吧。”刘晓楠对着那大烟雾大声喊着。
“啊？”王师母从烟雾团里个出来，看见了正走过的刘晓楠，“哎呀，是小刘，吭吭，你不要过来，这里灰太大，呛人，吭吭吭。”
“我来帮你吧？”刘晓楠从灰浆池边拿起一把铁钯子。
“啊呀，你上了一天班，歇着去。没累着了，明天还要上班的。”王师母夺下了刘晓楠手上的钯子，推着他离开。
刘晓楠站着不动，又想接过王师母手上大水管。
“去吧，去吧，去歇着，看看书去。你师傅讲你每天晚上都要看书的，那是正事，我可不敢耽误你了。要不，你师傅会骂人的。”王师母知道，老头子很看重这个年青人看书学习的事。
“王师母，你就让我洗两槽吧，也算帮帮你呀。”刘晓楠说着，也不管王师母同不同意，提了把钯子，就走到过滤槽边，就使劲地翻动起里面的石灰块来。
“那你戴个口罩吧。”王师母把自己没带的口罩递给刘晓楠。
“算了，我不戴，王师母。我做副工的时候就知道，戴个口罩反倒出气不舒服。”刘晓楠就这样和王师母她们一起做起来了。
这一槽洗到后面，烟雾慢慢熄下来，可以讲讲话了，几个阿姨们自然少不了要夸夸王师傅这个好徒弟：
“啊呀，小萍妈，你家里王师傅真是好福气，带个这样的好徒弟。”
“我家里那个死鬼，徒弟见了他如同耗子见到猫，从不拢他的边。”
“老头子带了个好徒弟，有人师母师母地叫，心里好舒服呀，哈哈。”
王师母不说什么，只是闷在心里乐。是啊，老头子带了这个徒弟，是他最满意的，也让家里人都觉得高兴，这连女儿小萍也特别喜欢这个叔叔。去年在工地做了工回来，总是说刘叔叔这样好，刘叔叔那样好。
刘晓楠只是笑笑，由阿姨们说去。他倒是趁着这会儿烟雾不大，和王师母问起小育萍的情况来：“王师母，小萍一个在家里啊？”
“嗯，在家里看书复习功课。”
“她不得怕吧。”
“怕什么啊，她都十五六岁了，大人了，不怕的。”
“哦。”
王师母好象想到了什么，是小刘想多知道一些小萍的事：“哦，她从你们那里做工回来后，说是刘叔叔每天上班回来还坚持看书，她以后上学更要努力才对。”
“好啊，小萍懂事了。”
